的大同街仿佛已成了他从某部电影里看到的一个画面,迎风飘扬的幌子和拥挤的人群在他眼前的银幕上晃来晃去。就是这个时候,他在那画面里看到了锦,由于阳光的缘故,谭渔没有看清锦的面容,谭渔只看到锦那被阳光所包裹的身子,锦的身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幻化出来,是那样的清晰。
锦。
谭渔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激动而颤抖,在项县繁闹的大同街的空间里显得很虚弱,但锦听到了那声音,锦停住了脚步。谭渔察觉到锦在看到他时脸上奔过的惊慌,一卷纸从她的手里落下来。有一个长着三角眼的青年走过来弯腰拾起了那卷纸,后来谭渔才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汪毛,可是当时谭渔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仔细看—看汪毛的样子,这么多年来汪毛留给他的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谭渔听到锦对汪毛说,你回去吧。
你哩,你咋不回去?
我不回去,我同学来了。她指了指谭渔说,我们去找同学办事。
汪毛看了谭渔一眼,从他身边晃过去。谭渔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一股生铁的气息,他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谭渔看了一下汪毛的背影说,他是谁?
锦没有回答他,锦的眼睛里积满了泪水,锦说,你不该来。
锦。
锦把脸扬起来,阳光下锦的面容有些苍白,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把头垂下来,她说,走吧,咱走。
谭渔茫然地行走在项县陌生的街道上,雪花在他的四周默无声息地飘落,匆匆而过的行人仿佛证明时光已接近午夜,一种飘游异乡的孤独感涌上了他的心头。锦,你在哪里?现在我来到了你的身边,你在哪里?谭渔在心里默默地叙说着,我现在是你的客人,却找不到客居的地方,锦,你在哪里?
雪已经肆无忌惮地白成了一片,项县陌生的建筑在谭渔沙沙作响的脚步里不停地抖动。谭渔在一条小街口的铺子里看到了一个身穿大红毛呢制服的姑娘,那姑娘图画一样挂在柜台后面痴痴地看街道里的雪。谭渔咽了一口唾沫走过去,说,请问,南关小学往哪走?
南关小学?画中人苏醒过来,她重复了一下谭渔的话,然后接着说,往东,看见路南那座白楼了吗?对,白楼,白楼东边的大门就是。
谢谢。谭渔忍不住对姑娘说了一句礼貌用语。在以往的日子里他很少用这样的语言对别人讲话,这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浅薄。他一边往东走一边嘲笑自己,这场洁白的雪就是来净化我的灵魂的吗?出现在他面前的挂着南关小学牌子的大门使他突然想起他曾经在颍河镇小学度过的那十几年的教师生涯,想起了兰草和他的儿子。孩子们的喧闹声如眼前洁白的雪花蜂拥而至。他看到许多孩子在飞雪里奔跑,洁白的雪撒遍了校园里的角角落落,就像那片永不苍老的阳光,阳光如雪一样布满了谭渔的思想。他说,就是这吗?
锦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说,就这,吴艳灵一毕业就分到这学校里了。
还教音乐吗?
教,她们几个都教音乐,赵静在附小,雷秀梅在回小。他们一同穿过一条长长的砖铺甬道,甬道上满是雨天积下的泥块,冬日的树和两边的教室都显得干涩无味。在第三排的某间教室里传来了琴声,一个女高音在琴声里悠扬地飘动,谭渔一下子就听出了那是吴艳灵的声音。在春季或夏季的早晨,谭渔往往站在二楼宿舍的窗子前倾听从楼下琴房里传出的琴声和歌声,那些他熟悉的曲子往往如同山间的小溪一样从他的耳孔里丁冬丁冬地流过,然后灌进他饥渴的脑际,这是他常常在早晨不去湖边写生的重要原因。寝室里空无一人,在四张上下铺铁床空当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图画,油彩的气味穿越谭渔的肺腑,涂染着他的某一种情绪。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