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到他的手,异常突兀地苍白,五指修长,女人般光滑妩媚。他看上去有几分书卷气,至少是儒雅的。我的大脑在三十八度的高烧状态下飞速旋转。我在想,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到底又能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他十分友好且耐心地抬起胳膊,指指大厅的里侧,告诉我先挂内科号,然后开药,再到一楼左侧走廊倒数第二个房间的处置室就可以了。我说谢谢之后安静地走开,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我忽然之间又觉得这张男人的脸孔似曾相识,恰巧他正望着我。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转身匆促般走开。
挂点滴的时候,我听见护士们议论纷纷。大抵上是一段婚外恋的事情。她们先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逐渐变大,成为一种聒噪,一个女人大张旗鼓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她说,总之,一句话,人真是不可貌相,平时老实巴交彬彬有礼的,谁能想到,你们谁能想得到?像张建国这样的男人也会搞破鞋,要说这男人就是没有好东西,是酒精,是石头,见了女人就骨头酥,就走不动道儿!另外一个女人声音洪亮地补充道,男人就是用*思考问题的动物。原始!几乎所有的女人都笑了起来,幸灾乐祸。我无力地挥动着没有扎针的左手,企图拨开这些尖锐刺耳的笑声。一个护士看见了我,她问我:“喂,你在那干什么呢?”
我说:“我在游泳!”
“游泳?”她睁大了眼睛,像看着一只恐龙或者一个疯子。
我说:“对,游泳。我快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我努力想忘记的一些事情又从记忆的水面之下浮上来,我的左手现在按在覆盖着一层水汽的玻璃窗上,外面有汽车刺耳的刹车声,司机在骂娘,野蛮得像个法西斯。我强行扭过身体,把脑袋探到窗子上往外看。
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仿佛一只红辣椒或者火鸡一样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前方,四顾张望,脸上似乎有尚未退去的惊恐,杏目圆睁地望着从驾驶座位上跳出来的司机。
第四回 在褐海(上)(6)
曼娜?!
我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被高烧烧糊涂了吗?
我飞快地揭下右手手背上的胶布,在两个护士的尖叫声中自己拔掉了针头,像如临大敌的兔子一样跳着跑出了处置室。走廊上,许多人晃来晃去。我努力地拨开他们,像鱼一样游弋于人群的缝隙之间,我注意到大厅的绿色塑料椅子上的男人不见了。他去哪里了呢?这念头电光火石般闪了一下,就沉到水面以下了。燃眉之急,是我要确认马路上的那个红衣女孩是不是曼娜。
可是,等我跑出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过是一场小小的交通纠纷而已。我扯住路边的一个女人问刚才那个红衣服的女孩哪里去了。她说她坐上了那辆差点儿撞上她的轿车,走了。之后,她又心有不甘地补充一句,她大约是只“鸡”!
我摇摇头,这世界是怎么了?
莫名其妙。
回到宿舍,我筋疲力尽地躺到床上去,这一天过得多少有些恍惚。深夜就像浩淼的大海,无边无际,我无可挽救地沉了下去,试图重新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第一个问题是,我为什么要来褐海?
我为什么要来褐海?
我是想把一些事情忘记的,所以我才选择了距离澹川最远的一所学校来实习,而没有留在澹川。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褐海是一座太过神秘的城市,我在这个城市的腹脏中荡来荡去,总会意外地发现这个城市和我,我的生活、命运有着千丝万缕的神秘联系,不断擦肩而过的人群都在提示着我的记忆,在我自以为忘记的时候,暗示像一盏十字路口的红灯一样准时地亮了起来。
冲了个澡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入睡了。倚靠在床头开始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