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恢复记忆后,知道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紫颜,可是脸面重生时的感觉太美妙,而紫颜灿若星河夺目的容颜,就像一束光,照进他多年漆黑的心。
当年的紫颜,就在他小心摹画中,现出了形迹。琼肤玉脂宛若惊鸿,比女子更姣好的面容后,隐藏的是一颗补天顽石之心。
那么多的脸面,犹如一卷卷人生,执著地想要夺天改命,做自己的造物主。紫颜在旁看了,微微感叹,诸相非相,他心中想求的,是远离一切诸相背后的本来面目,是制定冥冥一切的至上规则。最终,他依稀摸到了法则的边缘,命运却要惩罚他触碰虚无的企图心,将他打落尘埃。
站在一行一业的巅峰,势必会察觉到极限。只有真正突破了壁垒,才会发现更广阔的天地在前方等你畅游,这世间的奥妙,穷其一生也探索不尽。
紫颜嘴角噙笑,险死还生的经历,令他越发明悟生命为何。生死的转换,命运的轮回,体会万物的真性,易容是他端凝世界的眼,是他丈量天地的尺。如今,就算于微小处,于平庸处,他也能感受分辨去除执念后的快乐,一念,心即清明空灵。
譬如此刻,凝望长生易容,细想流水时光,过眼的不如意事,就在掌下烟云中聚合消散。
长生袖手玉立,朝他闲闲一拜,“玉翎王在上,在下有礼了。”紫颜笑道:“我对他可没那么客气。”长生憋足了的精气神险些涣散,瞥了忍笑的侧侧一眼,旁若无人地弯起嘴角,“不错,是我拘泥了。”
紫颜斜睨眼看他半晌,慨然叹道:“扮得不坏,无需我再动手。你竟可以出师了。”长生惶恐不已,这几日与镜心切磋,他屡有明悟,明心见性一日千里。往日里,他对紫颜太过敬畏,于易容术不免看得过高,诚惶诚恐之下,出手颇有畏首畏脚之嫌,做不到如紫颜一般挥洒自如。与镜心相对却激起他的斗志,一心要在佳人面前施展,逼迫他使出浑身解数,一身智慧如锦绣纷呈,渐渐看出了花样纹理,理清了经纬脉络。
阴阳抚掌道:“到底名师出高徒,如此就该放心。王上,可以起驾了。”恭敬地来请紫颜。紫颜望着宛若镜影的长生,举手投足自有一种风流,恬然笑道:“先生安好,我心足慰。”长生鼻尖一酸,深深拜了下去。
紫颜望了侧侧一眼,即使这一瞥,充满帝王的矜持冷漠,像是金柱上威严冷血的盘龙。可是她从他眼底里,看到异常温柔的笑意,蔑视礼法与皇权,把即将到来的盛典,视作一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传奇。
千里之外,风烟如土,画角声凉。千姿龙骑当先,扫荡贼氛,战血染红了王旗,千军万马在身后呼啸。
御殿之上,丹墀如霞,银屏生香。紫颜从容帷幄,谨肃修习礼法制度,直至午夜沐浴静心,祷告天地。
这一双人儿,再度踏上彼此的征程。
三月十日,北荒大帝千姿登基即位,三十三国奉其为共主,八方来贺。
吉时告祀天地,于长胜宫外龙神坛祭龙神,河边神幔飘荡,司俎官员在案桌上摆满香碟醴酒等供品,司香点香。神庙长老为司祝主祭,将一条纸扎的巨龙放入玉龙河内,视其沉没时间长短,判断未来气运是否绵长。
今次的巨龙煞是威风凛凛,龙爪腾空乱舞,一身彩鳞闪亮,双目如活了一般,顾盼有神。苍尧百官及王城居民、北荒诸王及其各国来使、各地部落首领,无不随之行拜礼,三呼万岁。
一百二十八名戴了神怪面具的男女跳起了傩舞,白袍黄帛如涛如浪,而巨龙巍然如舰,高高昂头驶过。在以往的典礼中,再壮观的巨龙沾了水,傩舞跳到一半,无不被淹没,此次直至舞蹈到了尾声,巨龙依然徜徉在河中,闲庭信步。鼓乐声中,万众齐唱一首古老歌谣,颂赞龙神的功德,一声声歌彻天地。
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