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侧惭愧地低下头去,喃喃说道:“小竹,是娘对不起你。我没脸见你们!”
“不,不!我见到娘就好!没事了,我们以后就开开心心一起住,我再也不要和娘分开!”小竹扑在她怀里纵情大哭。紫先生真是神人,这就是她的娘亲,梦里想过千遍的容颜。以往一睁眼就消失不见,如今可触摸拥抱,温暖的体香是母亲独有的气味,令她一点一滴记起幼年承欢膝下时。
春夜里掠过一丝寒风,小竹缩进侧侧怀里。侧侧不由把孩子抱得更紧了,轻哼起一个悠扬的调子,依稀是小竹初生时催她入眠的曲子。哼着哼着,小竹满足地闭目睡去,侧侧的泪却一颗颗顺了脸庞滑下。
怕滴到孩子身上,她伸手偷偷拭泪,抱起小竹往破屋里走。在勉强可称作炕的土堆上坐下,她点燃了一盏油灯。簇新的灯,加满的油,不像是这屋中该有之物。但是侧侧没有疑心,只是捡起那块牌位,泪又流了下来。
他竟死了。死时,会不会犹带怨恨,恨那抛弃他远走的结发之妻?生前她嫌他粗鲁,脾气躁,只是有一身蛮力的农家汉,没钱供她穿金戴银,披红挂绿。此时,她蓦地忆起他曾用木头雕了一对人偶,默不做声放在她床头。可惜终是怨偶,同床异梦。她是经不得诱惑的嫦娥,只想抛却前生往事去那可羡的高处。
于是再回首时,他已冰凉于九泉之下。可怜的小竹唯有远走天涯,寻找她这个无情义的娘亲。孩子的种种不肖是她一手造成,如果小竹是贼,是被她亲手逼上了绝路。
侧侧哭到气竭,口中出不得声,靠在墙上疲累地静坐。她一时没了思想,像一具尸体沉沉直落湖底,直入地狱。一段段时光从浑浊的泥沙中泛起,混杂了刺痛的内疚,又慢慢掩进水色中。
次日,小竹醒来,侧侧依旧抱了她睡,却已恢复了自身容貌。小竹定定地看了她一阵,缓缓闭上眼,把头倚在她怀里。等到侧侧睁开眼,没意识其间的变化,慈爱地凝视小竹的面容。小竹再不能装睡,不好意思地道:“紫夫人早。”
长生倚在房门外,意外地发觉小竹脸上的羞涩,昨夜偷来的团聚使她恢复了少女的娇美,如果不用只身流浪,她也会是好人家的子女。可是聪明如她,一早就知侧侧的真实身份罢,长生不知道若换成了自己,明知是一场空,会不会甘愿入戏?
也许,见到宛若娘亲的容颜在对自己说话,抱了自己哭,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侧侧抚了小竹的脸,道:“你叫娘什么?什么夫人?傻孩子,你梦糊涂了。娘给你做好吃的去。”小竹望了屋外一眼,看见长生的衣角,忍不住道:“夫人,谢谢您陪了我一晚,我……我不碍事了,能见到我娘……我……”她哽咽地忍住悲伤,勉强笑道,“先生就在外面等着。”
侧侧蛾眉轻蹙,走到门边与长生撞了个面对面,淡淡瞥了一眼。她回头摸摸小竹的额头,“你没烧着,为什么说话颠三倒四。什么夫人先生,我是你娘。”
长生一听糟糕,连忙返身回去。紫颜的马车停在巷子里,萤火见他跑得慌张,纵身飞出马车来。“不好了,少夫人回不来了。”长生口不择言,说完忙补充道,“她以为自己是小竹她娘,醒不过来了!”
紫颜笑道:“我连夜卸了她的妆容,居然还是不行?”他掩着唇笑够了,一展锦袍,像巨翅的蝴蝶折起了翼,“带我去看看。”
两人走进小竹的家。小竹解释得头疼,无奈侧侧魂不守舍,走不出装扮的身份,逼着她叫娘。紫颜一进屋,小竹如蒙大赦,冲过来叫道:“先生快来救人!”
侧侧望着紫颜,很陌生的一张脸。紫颜笑笑地走近,长生蓦地想起,叫道:“少爷,你今日易过容了,少夫人怕是认不出!”紫颜歪头想了想,从袖中拈了一支香肃然静立。
这个人和他所持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