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眼内的液体一点一点,将他所看见的世界浸没在一片模糊之中。
☆、青镇
归青却是出院了,按照他的要求,没有转院,也没有进一步的治疗,只从药房开了药,又领走了几瓶维生素B,一个星期后他回到讲台,对之前的事闭口不提。
方远没有他那么云淡风轻,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放学都去归青的学校门口等,带着提前买好的补品和药,归青出来后便陪着他沿着老街走回阳春里,再目送他在夕阳里回到自己的家。
偶尔他会想起十七岁的自己和归青也是这样,从学校下课回来,两人沿着老街走,一路上把父母给的零花钱用来换零食换塑料小汽车换变形金刚,归青的父亲是知青,他家和方远家住楼上楼下。每次都是归青先到家,方远在门口听房间里归青妈妈吴语温柔地唤他,少年脆脆地应一声,接着掩上门。
楼道里时常飘散归家做饭飘出的香气,是方远记忆里挥之不去的味道。
有几次归青在楼下邀请方远上楼,然而他都拒绝了,方远说不清自己拒绝的原因,许是本能里不想窥探归青的秘密,又或者意识到那扇门背后有他不愿看到的情景。
归青明白,也猜到了三分,每次方远谢绝时,他便不再强求,然而神情多少有些落寞。方远看在眼里,也只能装作视若无睹。
他们之间仿佛存在着透明的胶质,这是一种生于危机的保护体质,足以消弭任何冲撞。在那之后,所有试图靠近的举动都会被不动声色地抵挡在外,一如所有试图冲出桎梏的冲动,最后都将被无声地扼杀。
后来也算渐渐熟了,他和归青就开始走的越来越远,方远在学校门口等到他,两个人一起在小镇附近走,最后走出小镇,在邻近的农庄和山野里走。都是小时候撒欢野闹惯了的地方,方远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有几回做梦,他梦见自己还像小时候一样光着脚跟人在田埂里撒丫狂奔,脚下干燥粗糙的地面的感觉,他在梦中也能记得。
归青在旁边听着,没地笑起来。
“说来那个时候你总是跑在最前头,明明不是领头的,却跑的比谁都快。我追不上你,还担心你跑的太快了,会不小心跑出这个地方。”
归青的笑很轻,漫不经心的出现漫不经心的消失。只是他的话永远轻而易举就将方远逼至退无可退,像是课堂上一个问题就将学生问到哑口无言的语文老师。
然而归青其实教的是物理,常常拿着各式各样的模型仪器去上课,以冷静客观的视线在学生面前剖析这个世界。
方远想也许是因为他们太过亲近了,十七岁之前的青葱岁月几乎形影不离,他所有的记忆里都有归青的存在。而十七岁之后,至今的归青,他一无所知。
他总以为归青没有选择离开,多半是因为外面的世界里,有他方远。
如他一样,任何有归青的地方,都不会有方远。
二十年后,三十七岁的方远与归青并肩走过曾近奔跑过的乡间小路,两侧林荫斐然,大片农家麦田泛出新绿,阳光之下露珠凝结,夕雾升腾。身边的人走的很轻很慢,不知道是否因为疲乏的缘故,方远想他终究带着病,只是他眼中隐有光芒闪烁,却不似困倦。
“?”归青回过头来,奇怪地迎着他的注视。
方远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不晚了,回去吧。”
归青没回答,随着他的话慢慢转过身,二人走向回路。方远注意到他的手垂在身后微张着,似是一个等待的手势,他看着他虚空掌心半晌,心底阵阵抽痛。
他忍不住想归青若是个正常人该多好,牵起这双手的是个女子,往后也会有孩子,如此安稳无恙,直至死亡。他还是归青的知交挚友,终老时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