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最好。无论你娘明日带你去何处,都要像现在这样,一问三不知。”薛思叮嘱她。
方才他听李嗣庄和柳家大娘谈的是斗宝之事。
印十四
天字号斗宝,多半是去皇子们的苑城十王宅。薛思一听到李嗣庄同杨氏商量“斗镜”,心里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
李嗣庄藏有一面铜镜,无人能解。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宝贝?连石鼓文、甲骨文都能被解出来,一面镜子会难倒全长安鉴宝人?薛思摇摇头,大约是鉴得出而不可说吧。妇人家的见识到底短些,不晓得其中厉害,被金银蒙了眼。若柳八斛在,断然不会接这份活计。
因为无人能解,所以春娘最好不知其解。随大流决不会出错。
薛思没收到斗宝的请帖,十王宅无法擅入,想去护着些也办不到。他终究放心不下,问温雄有没有路子:“温兄,明日十王斗镜,咱们能混进去凑个热闹不?”
“那热闹有啥好凑的,一堆趾高气扬的皇子,捧着两堆破铜烂铁当宝贝。咱们还得小心奉承伺候,我才不去当孙子辈。”温雄作恶归来,在山门一搂薛思的肩膀,提议回府再开几坛老酒,醉生梦死一场。
日影渐长,已过了未时。寺内的和尚们鱼贯进殿,预备着作晚课。杨氏辞别李嗣庄回到车里,见女儿果然乖乖的等着,笑道:“我的女儿向来不用操心惦记。香积寺果然佛光普照,阿弥陀佛,你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娘没留神,跟贵客多说了几句。走,回家去。”
“娘,唐卡呢?”春娘递去水囊,供她润喉止渴。
杨氏眉开眼笑,撂下水囊,拉着春娘的手说:“唐卡些许小银,一笔勾销了。春娘啊,那位唐卡香客真正富贵呦,你知怎样?娘要赎绯裙小娘子,聊着聊着,她竟转换心意,半路瞧上了他,欢欢喜喜要随他去。可见我佛慈悲功德无量啊。娘还谈下一笔大买卖,今晚多炒两盘好菜。”
“什么买卖?娘,爹不在……” 妇人不宜抛头露面,更何况现在家中并无主事的男人。春娘一向是能离买卖多远就离多远,
“嗳,不费力,只消陪贵客去斗个宝。这贵客太阔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行当里头的行情,时运来时,开一回张能赚三年的银子。斗宝不算正经鉴物,你别的甭管,专心把贵客的镜子夸到天花乱坠就对了,一点儿都不难,酬金又丰厚。试试去,怕甚!”杨氏笑着问她:“我的好女儿,铜菱花你上过手吗?”
春娘无奈答道:“娘,铜菱花天天照,您也上过手。”
“如此便好,明天斗宝,只斗铜菱花。”杨氏成竹在胸。
第二日,不出薛思所料,李嗣庄的马车驰进西市,把她们接到了十王宅。
十王宅,建在大安国寺东边,顾名思义,住着十位皇子,包括太子。这一片可谓整个长安城里最金贵的所在了:皇上龙潜时,随圣驾从洛阳搬到长安,和他的兄弟们一起住在这里,所以宁王宅歧王宅都在此处。
后来帝王恋旧,三年前圈画出这片地建起兴庆宫,连政事亦挪到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直接挨上了宁王李宪的后花园。据说好色的皇上和好色的宁王年少时为同一个女人动过心,如今重作邻居,他们兄弟每每吹起玉笛忆旧事,那失恋的调子倒合拍的很。
大明宫挨着十王宅,十王宅挨着诸位老王府,诸王府挨着兴庆宫,兴庆宫住着皇上。从皇上到太子,从老王到小王,全长安的天字号都集中在这里,是最金贵的所在。
春娘进了十王宅,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婢女引路,将她们母女领到花园里的凉亭。亭檐高翘,临着一池碧水,水清风轻,七八个华服皇子正在吟诗作对。几位先到的长者看见杨氏,纷纷打招呼:“柳珍阁也来了呵,少见少见。八斛带回什么好东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