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中,他却可以清晰地听见那个落水的孩子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哭唤着“娘,娘……”,也可以听见女人颤抖着语调轻声说“没事了,娘在这里”……
杪冬垂下眼眸,那幅母子相依的画面就这样从视野里退了出去。
脚下是微微摇晃的船板,被水弄湿的地方留下略显孤单的痕迹。杪冬低着头,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未矢把那孩子送上岸,孩子的家人以为人是他救的,”青衣人看着他,眼里闪动着莫名的玩味与嘲弄,“还有你的包袱,掉到水里散开了,东西都被冲走了。”
“哦。”或许杪冬并不知道青衣人说这些话的意思,他只是略带疑惑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他说,“谢谢。”
青衣人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嘴角的笑意稍许加深。
“你带着包袱,是要去哪里?他放下杯子,似乎对这个反应有点奇怪的少年起了兴趣。
杪冬想了会儿,回答说:“只是随处看看,没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
“那倒真是巧,”青衣人半眯着眼,语调慵懒,“正好我也想随处看看——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不知道身份、目的、甚至名字,就这样答应了青衣人的邀请,如果素在这里……或者母后在这里,大概会责备自己太过随便吧。
夜风从窗缝一丝丝地溜进来,有些冷。杪冬把头埋进被子里,将身体蜷成一团。
青衣人为什么会想要和自己结伴而行?又为什么愿意无条件地提供衣食住宿?杪冬不知道,也不想问。
难得有机会出来走走,他不想因为遗失了盘缠这样的事而打道回府,至于旅途中所花费的银两,等回到皇城他自然会想办法还给青衣人。
至于那人是否别有所图……杪冬从来都不担心这个问题。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风又变大了些,杪冬翻了个身,裹紧自己沉沉睡去。
船是开往渠阳的。
青衣人怕晒,总是呆在船舱里。而作为随从的未矢,除非青衣人特别交待,不然就如空气般,时时刻刻在他身旁侯命。
杪冬却爱往外跑,或者帮着船夫摇桨,或者坐在一边钓鱼,或者什么也不做,趴在船沿边将手伸进水里,感受着流水滑过指尖带来的清凉触觉,然后整日整日地发呆。
青衣人偶尔出来透透气,看见他在烈日下眯着眼昏昏沉沉的样子总是会不解地挑挑眉。他不知道,对于杪冬来说毒辣的六月除了阳光刺眼了点,并没有给他太热的感觉。
大概杪冬最不怕的,就是热了吧。
“你常常会这样随随便便地跟着陌生人走?”
太阳落下去的那半边天就像燃烧起来了一样,深深浅浅的红流动着,极致的眩目。
杪冬抬起眼帘看向水天相接处,眼眸里印出一层薄薄的流霞。
“也不算是,”他放缓了呼吸,回答说,“只是有时候,不知要到哪里去才好。”
六月七月,顺帝会带着他的皇子嫔妃大臣们去北乡避暑,独留在宫中的自己是雀跃且期待的,因为总算有机会离开皇城去外面走走。
可是一跨出那道宫墙,欢欣鼓舞的心情就会被茫然所取代。
天地如此广大,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而自己想去的地方,又是哪里呢?
遇上拉货的老伯,他说“我要把这些东西送去澧都哟”,于是便决定去澧都看看吧;客栈里隔桌的大婶笑着念叨“我那闺女嫁去了沧州”,然后就想可以去沧州走走呢;热心的大哥赶着马车问“这位小兄弟可是要去云阳?天色已暗,这荒郊野岭的可没有村子歇脚,要不要顺你一程?”,继而摒弃脑海里想不出来的地名,踏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