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朱雀大街上寂靜無聲,所有人都跪伏在地。
冬日的寒風無聲過境,接連幾日之後的初晴,屋頂的積雪白得耀眼,屋檐下的冰稜子閃爍著晶瑩的光。天上地下,仿佛只有風長天一人獨立,萬物盡皆俯首。
姜雍容坐在車內,看著這一幕,覺得這應是可以被畫師畫下來、被史書記載下來的場景,可以永傳後世。
風長天不動不語的時候,那身氣勢真的是鋒利無匹,無可阻擋。
但問題是,他不可能不動,也不可能不語。
這會兒,他把手裡那半截子匕首扔了,就在蘇子珩面前毫無形象地蹲了下來,看上去像是街頭任何一個蹲著曬太陽的閒散漢子:「老頭,你多大了?」
姜雍容:「……」
畫師什麼的,史書什麼的,是她想太多了。
蘇子珩顫巍巍答:「臣今年七十有六。」
「才七十六?看著顯老啊,我還以為八十六了呢。」風長天道,「那你知不知道雍容今年多大?」
蘇子珩道:「姜氏丁卯年及笄封后,距今已有五年,當是二十歲。」
「你七十六歲,瞧這身子骨,怕也沒有兩年好活了。可雍容才二十歲,還有大好的光陰,隨便便活個一百歲,也還有八十年。你真死在這裡,把你這隻值兩年的命算在她的頭上,讓她用八十年的命來背這條人命債,你摸摸你的良心問問自己,這是人幹的事兒麼?」
蘇子珩道:「姜氏惑主,臣為了陛下,為了萬民——」
「停停停。」風長天打斷他,「你是教書的,不是唱戲的,別演過頭了行不行?你當街死在這裡血諫,這叫為爺麼?滿朝的臣子誰不知道是爺想娶雍容?是雍容一直不點頭,爺才沒能舉行大婚典禮!不然,就憑你們那堆摺子能攔得住爺?爺一把火燒了還嫌費柴禾呢!」
風長天說著,起身走到姜安城面前,一把抽出了姜安城的佩劍,扔在蘇子珩面前。
「想血諫是吧?來啊,爺就在這裡,有本事沖爺來,再給爺血諫一個。」
蘇子珩渾身顫抖。
他是保皇一黨,但這位皇帝永遠不按理出牌,他們想保都不知道該怎麼保起。皇帝是姜家扶上龍椅的,姜家的威勢已經壓過風家不止一頭,再讓姜家女當了皇后,生下皇長子,大央,可就真要落進姜家的手裡了!
因此文林廣邀眾人連日密議,目的只有一個——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也絕不能讓姜雍容再度封后!
當時在文林書房參與密議的諸人當中,蘇子珩的年齡最長,道學也最深,對姜雍容也最為痛恨。
一女嫁二夫,嫁的還是兄弟,如此逆倫醜事,他絕不允許發生!
他的人生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但無論在經學上還是在治典上,他都算是歷代太學祭酒當中較為平庸的一位,毫無建樹。當有人提出血諫之議的時候,他猛然意識到,這是他這一生在史上留名的最後一個機會。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七十多年的勇氣皆用在此役,預備殺身成仁。
但勇氣這種東西,可能當真是有限的,方才已經一口氣用完了。此時看著這明晃晃的利刃擺在面前,蘇子珩的手抖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敢拿起來。
眾目睽睽,蘇子珩無地自容,索性兩眼一翻,朝前仆倒。
「讓讓,讓讓!」
小豐子的聲音傳來,風長天腳程太快,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會兒才趕上。
在他的身後是全副的皇帝儀仗,逶迤而漫長,一直望不到頭。
天子儀仗分法駕、大駕、小駕,法駕者最為隆重,隨行者有數萬之眾,一般用於封禪或登基之屬的大典。大駕與小駕人稍少,但一樣分引駕儀仗、鼓吹儀仗、護衛儀仗,各色旌旗獵獵,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