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的那晚起,白姨娘的眼中就开始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绝望之光。尽管倾倒在她裙下的五陵子弟越来越多,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佳人一笑。
可是白姨娘从来不笑。
哪怕当时还不是杜大人的杜大人为了帮她赎身,费尽心思,瞒了她的身份,花费千金才摆脱官妓身份时时,白姨娘也没展露一下笑颜。
杜大人的家境并不优渥。他进京赶考,在同窗的撺掇之下才偶然去那么一回妓院,还怀的是看热闹的心情。没想到遇见了白姨娘,一见倾心。
白姨娘就似他心上的一剂毒药,见血封喉也在所不惜。
后来白姨娘有了杜若蘅。她经常自己抱着孩子,披散一头黑发,不施脂粉。杜若蘅的黑眼仁里映着一个面色苍白,目如点漆的女子,她伸出手去抓散落的发丝,又想去摸那张看上去无比脆弱的脸。
白姨娘的声音如泣如诉:“你的外祖是一朝太师,你天生就是千金小姐,是人上之人。”
直到白姨娘去世之前,杜若蘅从来没出过她们那个小小的院子,也从没见过白姨娘、奶娘以及两个丫鬟以外的人。
甚至连杜大人,她见的都不多。
她一直记得白姨娘的声音,如同残月下幽怨的琵琶,一遍又一遍细致地向她讲述太师府的繁华。
讲着讲着,白姨娘会突然哭起来,然后突然狠狠一掌抽在杜若蘅脸上:“你是谁!你不是我的女儿!我没有孩子,我是太师府的小姐!我怎么会有孩子!你是从哪里来的贱婢!”
这时候奶娘就会冲过来,一把抱起杜若蘅,跑到一边躲起来。剩下白姨娘一个人歇斯底里。
有时候白姨娘抱着杜若蘅在榻上,教她念诗词,教她侯门公府里的规矩。请安时该怎么屈身,头应该垂至哪个角度,扇子应该如何轻摇。
若杜若蘅坐卧时膝盖不小心打开,白姨娘就会狠狠踩上去,骂道:“你是婊*子吗?!”
她记得最深刻的是白姨娘跟她说嫡庶之分。白姨娘的黛眉轻轻抬起,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尖利:“我娘是堂堂太师夫人,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去的。甘愿为妾的都是贱婢,生下来的也是贱种。你记住,你是太师府的千金,你将来一定是要坐大红花轿,要去侯门公府做正室夫人。”
那个晚上,杜夫人突然被白姨娘的奶娘请了过去。
奶娘的脸上满是泪痕,已经泣不成声,跪在地上:“夫人,您去看看我们小姐罢。她不行了。”
白姨娘平躺在床上,身上穿戴得整整齐齐。见杜夫人来了,她猛的伸出双手,一把抓住杜夫人的手,眼里射出疯狂的光:“夫人,求你给阿若一个名分,把她当成你的女儿来养罢。求你……”
彼时,白姨娘的肚子里坠了一块金子。她明白,她不死,就将是杜若蘅这一辈子永远挣脱不掉的污点。罪臣之女,妾室所出……
而她死了,杜夫人也才能放心地将杜若蘅当做嫡女来养。
这一世,只有她自己知道。曾经她是多么心高气傲的千金小姐,想着若要嫁,便嫁天下一等一的男子。
后来,在灯红酒绿的妓院。只要足够有钱,那些人也许连“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都未曾读过。可是他们嘴里吐着令人作呕的酒气,爬上她清净洁白的身子。
这一世,她最终被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纳为小妾。
这一世,脏得连她自己都难以面对。
杜若蘅童稚的眼睛目睹了一场丧事。虽然她尚不知道死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感觉到有一个与自己休戚相关的人不在了。她有一双因为绝望而惊心动魄的眼睛。那漆黑的眼睛一直留在杜若蘅的记忆里。
她凭着本能在杜夫人跟前露出乖巧的笑容。
一直到白姨娘死去,杜大人也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