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榭虽然建在水上,如今四周也无人喧哗,却并不寂静,因为沿湖一圈合抱的照水丝柳上,蝉声高鸣,十分嘈杂。
这些柳树都是多则数百年,少则数十年,虽然是柳树,因着年岁,也活出几分遒劲来,许多柳树伸展入湖上,泼泼的遮蔽了方圆几丈的湖面荷花。从萍榭看出去,是浓密的一层青罗帐,透着天青烟气。
不把这儿的蝉粘走,却是宋老夫人的意思——因为沿岸的这些柳树上或多或少都筑着一个到数个鸟巢。宋老夫人喜爱鸟雀,惟恐粘蝉的下人不当心,把鸟巢捅到湖里去,这样的失手从前是有过的。何况蝉也是鸟雀的食粮。
所以沾了鸟雀的光,这园子里的蝉被允许自生自灭。
阵阵蝉声中,宋在水把盛着半盏沉香饮的银盏往案上一放,抽出袖子里的帕子擦着手上的水珠,似笑非笑的道:“你这两个堂妹倒是有意思,这件事情明明避开就是了,非要撺掇着你去给她们出这个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卫长嬴道:“我也愿意出这个头,你这法子虽然能解决一时,但这边避着不去,这二堂姐不会自己找过来吗?依我说索性上门时给她个好看,让她绝了再欺负咱们家这边的心思,这才了永绝后患呢!凭什么咱们家的人要给她拿去撒气?”
宋在水哼道:“你真是练武练得傻了,这事情是三房的事,委屈也是三房受,若你那三叔是个争气的,帮他一帮,往后也有点用处。但我看他性情和能力都不成,你这会帮了他……”她声音一低,道,“往后长风争起阀主之位来,他也未必敢得罪了二房,又何必操这个心。”
“我可没指望帮了四妹妹五妹妹这么一回,三房就念念不忘记的要还我人情。”卫长嬴听了这话才明白宋在水不爱帮三房姐妹的缘故,却是认为三房拉拢价值不大,哑然失笑,不以为然道,“我就是觉得这堂姐欺人太甚罢了,再者这也就是举手之劳。本来敬平公府的堂叔都说过这件事情是二姐姐不对的,这些年来念着二姐姐少年守寡不容易,才纵容得她越发变本加厉,索性把话和她摊明了讲,了不起往后就别来往——没人惯着让着她,看她又能怎么样?”
“这话听听也就算了,当真那就是傻子了。”宋在水冷笑了一声,道,“堂堂敬平公世子连个女儿都管不住?你当你这堂叔是姑姑呢?”
卫长嬴道:“他就这么一个女儿,难免宠爱些。再者即使他也对三婶迁怒——迁怒就迁怒吧,难为他还能放下身段来亲自上阵不成?”
宋在水摇着头,道:“总而言之我看这件事情,该谁的还是谁去管罢,你何必下这个水。当真卫长娴欺到门上来你再出头不是更加的名正言顺?赶上门去落她的脸面,就算敬平公府不能拿你怎么样,也难免传出你凶悍的名声,你说传到帝都去,对你有什么好处?如今离你出阁也没多久了,所以我说你这两个堂妹心术不对,就算要找人给她们出头,也不该挑你,长风难道就是好欺负的人吗?”
卫长嬴虽然好武,却并非愚蠢天真之人,不过是固执己见些,闻言微微一蹙眉,道:“这倒是奇怪了,我与她们可没仇,再者她们两个如今婚事都指着祖母做主呢,哪里来的胆子算计我?”
宋老夫人对大房上下都是明着的偏心,鉴于这位老夫人一贯以来的威严,其他房里是连嫉妒之色都不敢露。卫长嬴早就习惯了在家族里高人一等、为堂兄弟姊妹所嫉妒羡慕恨的注视,听着宋在水的分析,总觉得不太可能。
宋在水前途使然,深得宋家老夫人关于阴私手段的真传,是从来不惮把人往最坏处想的,当即道:“你以为什么样才是仇?明着吵架撕破脸才算仇吗?就说如今的皇后娘娘和太子,从前在帝都的时候他们待我也还客气,但如今我心心念念都巴不得这两个人死了才好!免得我嫁到东宫里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