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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4 / 4)

乖顺的婴儿,自然就是一个被满足了一切明显或潜在要求的婴儿。她洞察人的内心,所以,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够让人舒适。她与这段话的关系密不可分,直到脑海里可以条件反射般地出现它被组成的任何一个字。直到她从一无所知,到半知半觉,到最终理解了它在说些什么,到她决定推倒这段话。以及,到最后,她重新又记忆了它,把它放在自己心里的另一个层面。

一个人若在二十余年里,一直与一句用以压制个人性的自信与亢奋的言论共眠,会得到怎样的结果。她二十二岁时,嫁给来自南半球的男子,并生下一对混血的孪生子。告诉母亲决定的时候,她的反应很轻淡,只说,哦,知道。就像她幼时带小伙伴回家里开派对,用玩具食物把家里搅得一团糟,母亲只是微笑着收拾,有时还一起加入放纵的游戏,没有任何责怪。但母亲从未让她穿过任何有卡通形象的鲜艳的衣服,买的衣服都是淡淡的蓝,灰,米白,袖子或领口绣着丝线花卉,穿圆口的纯正皮质的鞋子。母亲亦从不让她吃零食,只给予新鲜洁净的水和食物,也不让她吃外餐,始终亲自动手给她做饭。从未给过她任何工业化的玩具,包括塑料制品。小时候的玩具,都是用布,棉花,干草,或纯纸等天然材料手工做出来的。她从未被允许玩过电子游戏。她也不给她粉红色的东西。一个女孩的生命里不需要粉红色。母亲说。有些选择,她要帮她提前设定。自由,只有从规则和禁忌里才能产生。这是她的原则。母亲与她的生活里,有诸多限定。她在限定她生活某些部分的同时,对另一部分从不干涉,只有鼓励,允许她自在地去探索和冒犯世界。

她决定结婚,从香港跟着男子去了异国生活,定居在一个小城郊外。十二年的家庭主妇的生活体系,是由带花园的大房子,淘气的孩子,早出晚归很少沟通的男子组成。她自己动手做面包,在家照顾孩子,推车带他们去镇上的超级市场购物,归途中于街边小咖啡店坐下,抽根烟,喝杯咖啡,孩子们笨拙地给店里鹦鹉喂食。日复一日。只有周末,她有可能独自坐地铁进城消遣。天有时下细细雨丝,她带了一把长柄雨伞,穿上收在抽屉里精工细作的绸裙,化上妆。她只喜欢鲜红的指甲油和唇膏,纯正的中国大红,红得略微发暗发沉,如同血液凝固之后的发黑。这不与人言说的细节,给予她明确的自我存在感。会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往何处。她说过,一个人要明确个人性的标记是重要的。这比任何群体概念都要重大。即使只是选择一款纯正鲜红指甲油。在人群里,要做一个卓尔不群的人,即使是沉默的,被孤立的,也不能消亡自我。童年时,她带她去动物园,她不过三岁,穿白色小圆领衬衣和灰蓝色羊毛背心裙,戴绣花绒线圆帽。她从小是被当作一个独立的有审美能力的人而存在的。这种存在感,贯穿了她成长的所有受教育的岁月,以及自我教育和成长阶段。大学毕业后从事过的惟一一份工作是在慈善基金会。她所在的城市,一个宁静温和的小城,依据山形而建。在城里她逛书店,找一家新开的小餐厅吃饭,喝点酒,有时也会面稀少的几个朋友,更多的时间,只是在街道上走走,四处漫游。街道陡而有坡度,这个地形也像香港。似乎生活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都是一样。耳边是哪一种语言,又有何重要。母亲从小给予她的四海为家的生活,使她突破了对空间概念性的界限。她们曾经尝试在不同的山顶与海边,眺望星空。繁星的排列,是被一种自然而严谨的有秩序的规律所限定的。这种有秩序的规律,显然与护墙板上水彩笔写下的字有关。

你以何种方式存在,选择何种方式生活,这是你的选择。你所选择的,就是你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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