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说长毛兵马早已开拔去打宝山,城里不过是些老弱,但邀功的人头想找几个凑数,那还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再说了,城中伪圣库原封不动,金银细软,百货杂物,用船运了一个晌午都没运完。
于是从薛抚台到刘县令在内的大小朝廷命官们个个笑逐颜开,华尔人还没回到上海城,保举他赏戴四品顶带的折子已连衔递了上去,就连被倪尔上校留下来处理杂务,没能和华尔一同出击的罗纳德,也得了个正七品把总的空衔,大清的大小将弁见了他,总会笑眯眯地一抱拳,尊称一声“万大人”。
尽管倪尔上校,据说还有何伯提督(1)他们对华尔是一千个看不上,一万个看不上,这当儿也着实无话可说:正规军也好,万国商团也罢,根据普鲁斯公使(2)的训令,是只能守卫,不能出上海城和租界半步的,只好一面瞪眼看瞧着华尔露脸,一面不时拿新封的“万大人”解几句嘲。
华尔那帮乌合之众的衣食父母、且官且商的杨坊杨道台这几天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华尔虽然没回来,但分给他的那份掳获却已随船运进了他的四明公所库房,掐指一算,这笔买卖做得着实是有赚无赔,这些天他有事没事就上西门城楼眺望几眼,打算等那位“华壮士”凯旋,好好摆几桌酒接风庆功。
他并没有等太久,不过两三天之后,便有一些焦头烂额的西洋人和马尼拉人踉踉跄跄地从松江方向跑回来,虽然言语不通,但看见他们这副狼狈样,再笨的笨蛋也看得出,他们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杨坊认出那些洋人都是跟着华尔去松江的弟兄,但他望穿双眼,也没见到华尔本人的影子。
华尔其实也回来了,只是没有进上海城,而是直接溜进了租界,把自己关进一间小屋,一个人独自喝起了闷酒。
罗纳德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门弄开,见华尔光着脊梁,肚皮上乱糟糟缠了几圈纱布,一双眼睛已被酒精熏得血红。
“败了,败了,我们跟着中国人去打青浦,打了一夜也没打开,第二天一早,叛军的主力来了,他们有三千多人,我们才一百二十人,全垮了,全垮了!”
“不是还有薛抚台派的中国兵配合你们?”罗纳德奇道:“应该也有两千多人吧?”
“XX的!”华尔恨恨地啐了一口:“不提他们老子还不来火,一提他们……叛军的炮声一响,他们就开始逃,逃,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逃。雷恩,你知道么?那些叛军很勇敢,也很健壮,但他们不懂得我们打仗的一套,不会齐射,不懂得弹幕,冲锋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把腰弯下来,可是老子XX的只有一百二十人!”
“还剩下多少,你的弟兄们?”
长时间难堪的沉默后,罗纳德问道。华尔沮丧地摇头:
“没用了伙计,跑回来的都是XX的窝囊废,胆小鬼,根本不能再打了。老子也不打了,明天老子就坐船去香港碰碰运气。”
“你怕了?”罗纳德大声喊道:“弗雷迪,这可不像你的个性。”
“老子怕个X!”华尔砰地摔碎一只酒瓶,额上青筋暴起:“老子只是觉得没劲罢了,XX的,上了那个中国官儿的当,本来老子还能去投那边,这下倒好,只能走人了!”
罗纳德沉默半晌,又小心地问道:
“你——你真的不肯留下来?无论怎样都不肯?”
“不肯,不肯!”华尔一跳三尺高:“除非那姓杨的官儿把上次中国书场那个唱中国戏的漂亮姑娘送给老子——就算那样老子也不肯!”
“不肯就拉倒!”饶是饱读圣贤书,平素说话文质彬彬,吴煦此刻也忍不住骂了声粗口:“非我族类,其心——万大人,我不是说你,阁下义薄云天,同仇敌忾,下官是甚为钦敬的。”
“就是,他华尔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