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寄骑着他的马,昂然立在阵中驺虞幡边。他手搭凉棚看清来人,挑了挑眉,笑着扬声道:“御驾亲征啊!北燕陛下,何必如此厚礼?”
他的声音洪厚,随风飘到两百步之外,而叱罗杜文的声音也很快随风过来:“杨将军,久违了。你送了位皇甫公主来,根本不是我要的沈沅。包都调了,这样的‘大礼’,我怎么能不‘礼尚往来’?”
这倒也是个人才,此时此刻,尚有心情说笑。杨寄从来不敢小觑这位皇帝,偏着头笑道:“你要礼尚往来,我也没有办法。沈沅是我的妻子,雍州是我们的国土,没有一个应该白送给你。我与我们的勇士们,保家卫国,不惮生死。你要么退兵,要么,就踩着我们的尸首过去吧。”
对方静默了片刻,随即,军鼓大作,无数战马飞驰而来,扬起漫天的尘沙。前锋的马匹很快被铁蒺藜绊倒,后队谨慎起来,换做步兵探路,把铁蒺藜一一扫除。而杨寄那新月一般的阵中,放出了一些箭。软弓无力,箭的射程也短,往往不到敌人面前,已然坠地。
北燕军队大喜,俟又一场鼓声响起,便又冲锋起来,从三面环包,两万多人,仿佛是群狼围住寥寥的羊群,吃干抹净不在话下。
然而此时,绛红的旗幡突然摇动起来,几艘艨艟巨舰突然破浪而至,到了河中央,无数飞马小艇冲了过来,艇上人带着百张大弩机,突然向北燕军队猛射。轻敌的人马顿时乱做一团,马匹嘶鸣着跪地翻倒,马背上的骑兵不是被大弩射死,就是被翻倒的马匹压倒,被后来的乱马踩踏而亡。
两万多人乱了一阵,不知是谁说:“别怕!他们的弩_箭有限!我们人多!”
的确,杨寄的阵型,现在也只有两千余人而已。但他仍然气定神闲,大旗左右一挥,弓_弩停了下来。战车前用盾牌护着,后头看不清状况,黄河上的小艇纷纷后撤,而艨艟则继续停在河中心观望。
北燕的前锋军,踏着前面人的尸骨,又一次袭了上来,这一带恰是平川,正宜跑马,眼见漫天沙尘又一次扬了起来,以马匹的疾速,片时就能到得面前。
驺虞旗下的那些战车和盾牌,动都没有动,等骑兵到得近前了,突然盾甲分开,数千支长槊伸了出来。槊杆一丈多长,前头两尺长的锋刃磨得雪亮,破甲棱闪着寒光,花萼似的留情结也打造精致。大锤猛地在槊尾锤击过去,一杆槊像利箭一样飞了出去,正中正前方最快的那个骑兵的肚腹。破甲棱毫不费力穿透了他的明光铠,留情结卡住他的身体,冲力的作用,使人顿时飞离了马身,肚子上蓬开好大一朵血花,喷溅到后面人的身上。
而步兵很快跟进就位。在人多的地方,则靠长矛起力,飞出去的长矛串糖葫芦一样一下洞穿三四名北燕步兵的身体,死者惨嚎连连,一倒一串,彼此牵连,伤口变得更大,内里脏器随着鲜血涌出,所见的人都是瑟瑟发抖,顿时奔溃四散。
可惜这样人多的大阵仗,岂能轻易奔散?前队很快被后队所逼,不是被杀,就是被踩,又或者是被重新驱赶上阵。但是恐惧是会传播的。区区两千人的这个小阵法,偏偏因为集中在一起,前有盾牌抵挡,后有河上大船不断换人,不断支援武器,似乎有源源不竭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击杀来犯者。
偶有想立功,用长箭硬弓去射为首的杨寄的北燕骑兵,又见了鬼一样看见自己的暗箭,每每到得半途便带着啸声断为两截。却不知大显身手的严阿句,手执弹弓,正忙得不亦乐乎呢。而唐二握着绳圈,一直没有用武之地,则是一副懊恼。
从上午杀到晌午,从晌午杀到傍晚,又从傍晚杀到夜幕降临。
黄河上的大船上纷纷亮起明灯火把,照耀着河面,河面橙光点点,远胜星光和余霞。执着火把的北燕军队,远远看去只见万点乱闪,杂乱无章。他们好容易听见了鸣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