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也不要。却是弄些怪的来,使你看了心中悲伤。所谓‘叹典型之云亡,悲新知之不至’二者兼之……”觉新写到这里觉得意思未尽,待要仔细思索,思潮又忽然停滞起来。他想不到适当的句子,正在苦思间,袁成揭了门帘进来,报告道:“大少爷,刘大爷回来了,现在在门房里头等着见大少爷。”
觉新听说刘升回来了。一阵惊喜把他从纠缠不清的苦思中救了出来,他连忙放下笔回头吩咐道:“你喊他立刻到我屋里来。”
过了几分钟一个高大的影子进了觉新的房间。刘升讲着带山东口音的本地话:“大少爷,刘升来了。”
“刘升,你路上辛苦了,”觉新转动一下椅子,对着刘升温和地说。
“给三老爷、大少爷办事,哪儿说得上辛苦?”刘升垂着手陪笑道。
“乡下的情形怎样?佃客们都见过了罢?”觉新问道。
“回大少爷,刘升这趟下乡,事情并没有办好,”刘升带了一点惶恐的样子说:“这趟下乡绕了好多路,才到温江县城。
城外头很不清静,到处都是棒客。刘升不敢出城,就住在城里头,一面想方设计托人带口信给各处佃客,要他们到城里头来,等了好几天,连一个佃客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后来才晓得他们因为害怕棒客抢,又怕军队清乡要钱,都躲起来了,不晓得躲在哪儿去了。刘升实在找不到。在城里头住了十天,不但没有看见一个佃客,连田也没有看见,不晓得田有没有淹掉。后来又听说风声不大好,谣言很多。刘升怕三老爷、大少爷着急,就赶回来了。刘升做事实在糊涂……”又是一个不愉快的消息。觉新心里很烦,不过他仍旧做出平静的样子说:“这不怪你。路上不清静,也没有法子。过几天再去也好。我看你也很辛苦了。你回去歇一会儿。等三老爷回来再打发人来喊你。”
刘升感谢地答应一声,便走出去。他刚刚伸手去推门帘,又被觉新唤祝觉新温和地吩咐道:“你出去喊我的大班老王把轿子预备好,我要到公司去。”
觉新看见刘升的影子在门帘外面消失了,忽然想起面前那封未完的信,便把椅子转过去,提起笔俯下头急急在未写满的信笺上继续写道:“我现在要到公司去了。今天外婆请妈和我去吃饭,蕙表姐要回娘家。我恐怕要晚间才得回来。我怕你望信,所以就将写好的这一点与你寄来。
请了,敬祝
健康。兄觉新×月×号即×月×日午二时半”他放下笔匆忙地将写就的几张信笺折好装进信封里,又把信封口封好,然后站起来到内屋去换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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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新从公司到周家,正是下午四点钟光景。蕙和她的丈夫早已到了这里。他们在左厢房里打牌。他们打“五抽心”,轮着周氏“做梦”。其余的人是周老太太、郑家姑少爷、蕙和蕙的婶娘徐氏。蕙的母亲陈氏在旁边看牌。枚少爷也在这里陪客。只有芸按照规矩躲避姐夫,一个人关在房里不能出来见客。觉新向众人一一地行了礼。徐氏要让觉新坐下打牌,觉新不肯,正在推辞间,蕙忽然离开桌子,恳求似地对觉新说:“大表哥,我让你打。我要去看看二妹。我今天精神不大好,坐久了头有点晕。”
觉新关心地看蕙一眼:蕙的脸上带了一种疲倦的神气,两只眼睛也不像从前那样地有光彩。他还听见她的一声干咳。他的心忽然跳得厉害了。他想说几句话,但是看见她的丈夫默默地坐在旁边,没有一点关心的表示,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他便把话咽在肚里。他想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丈夫。但是他很有礼貌地顺从了蕙的意思,在蕙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来。他一面抓牌,一面暗暗地倾听蕙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