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清楚。
从前不能想也不愿想的那些事,一幕一幕全浮上来,关于她,无论如何否认,他总记得清楚,清楚到烦乱疼痛,所以他才那样不愿想起她。
可抬眼看这清泉居,她从前居住的地方,竹木灯旁的兽腿桌是她置刀之处,书桌前的花梨木宫椅是她读书之处,屏风前的贵妃榻是她休息之处,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可如今,她已不在了。
他从不曾细想她之于他究竟是什么,那一刻却蓦然惶恐。也许自他捡到她,将她养到十六岁,她便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像他的两只手,当她在他身边时,没有觉得有什么,课一旦意识到她已不在身旁。就像突然被砍掉手臂。
他紧紧握住那片瓷,锋利的缺角刺破他手掌,血迹染上白釉,似特意点上的几朵红梅。像失掉所有力气,他扶住她还在时常坐的花梨木椅背。这里再不会出现她的身影、她带着凉意的好听的笑声,还有那些停留在他身上的温软眼液。再也没有了。
而今在这荒唐的梦境里,她踏着朱红的戎面花一步一步迈进昭宁殿,吝于给他哪怕一眼。他想开口,想唤住她,甚至追到她,可就像被谁紧紧拽着扼住喉咙,无法动亦无法说话。
古雅的殿门前出现容垣月白色常服的身影,他看到她提起裙子飞快向他奔去,朱红色的沙罗落她手臂,被风吹得飘起来,昏黄的宫灯一盏一盏熄灭,他们紧紧相拥在绯色的红樱之下。大片喜色的红刺痛他眼睛,他紧紧闭住双眼。耳边忽然听到一阵轻声的呼唤:“陛下,陛下?”
他自梦中醒来,殿外是荒寒月色,宦臣点起一盏灯,孤独的烛焰在床帐上投下他的影子。清凉殿中,身下是容垣曾经躺过的龙床,他靠着床帏,抓住脑中一闪即逝的念头,这张龙床,他们是否也曾在其上紧紧相拥,就像他在梦中看到的那样?
熟悉的痛意和怒意袭上心头,这些东西五年来断断续续折磨自己。可一切都是他所促成,千百次的后悔也再换不回一切从头再来,她的决绝他最明白。
已再没有什么理由能够用来自欺,三个月前,当他自祭台带走发疯的莺哥,那个带着面具的小姑娘告诉他,若是她清醒,要做的第一件事怕就是为景侯殉情。手撑住额头,他轻轻笑了一声:“月娘,你果然已经不在了吧。”锦缎的被面散开一片湿意。
四更时分,有琴音自清凉殿缓缓响起。次日,平侯将寝居移出清凉殿,一把大锁将王殿封存。平侯在世的日子,这历代为郑王所居住的王殿再也不曾开启。传说是平侯为一位故人留下的居所,若她的魂魄夜里归来,不至于找不到地方栖居。
——莺歌篇 十三月 完——
〖酒酒篇 柸中雪〗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着,假如我有一个心上人,我要把我的愉悦和快乐全部弹给他听,把我的悲伤和难过全部哭给他听。我的心上人,此时,他在这里。』
柸中雪之第一章(1)
一直没有收到君玮回信,令人担忧。慕言认为有小黄保护,没什么好担心的,看他这么乐观,我也不好意思提醒他,小黄早被典当进动物园了,至今不晓得赎回来没有。以我对君玮的了解,这件事是不能抱什么希望的,尔后想到世间好男风的兄弟何其多,又想到君玮这个少年何其多姿而婀娜,心情就有点复杂,看来君家十有八九是要断后了。年前他还信誓旦旦说如果没人娶我他就娶我,命运如此安排,真是让人没有话说。但也没有其他办法,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我们连他如今在哪里都不晓得,只能顺其自然。
慕言的意思是,既然君玮久久没有回信,便趁着他去晁都顺道将我送回君禹山。他要去中州北部的天子之都一趟,估摸一直打算做的那些事,时机终于来临。我从来不认为慕言会没事儿陪着我一个小姑娘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