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云铮在这些问题上计较,只是笑道:“当年在父皇那里看来过一个棋局,我摆给夫君看。”然后便轻捻妙手,摆起棋局来。
过了一会儿,棋局已然摆成,林玉妍轻轻一笑:“夫君你看如何?”
云铮看着枰中的布局,微微沉吟,道:“白子精深,前五手却嫌稍重,后面便奇思叠出,那是许多惯弈势子的通病。后六手如行云流水,正是浙派施氏一族的棋路。此人棋艺,定是源出施氏。你的星小目开局对他的二连星,本也微厚,但这几手过后,反落了后手,大约在五十手外,你的入位这一片棋便要陷入苦战,盘面会大损。”
林玉妍目瞪口呆,当初她对弈时本觉布局占优,只不知为何,后来却渐落后手,虽有父皇相助,最终还是以一目告负,而也正是五十三手时,对手那人侵入右下角,挑起战端,自己虽然竭力摆脱,但原先的大空被侵蚀得所剩无几。此刻她只复得这十一手,云铮便如已观全局,这让她不由得又惊又佩。讶然道:“夫君果然大才。”
云铮笑了笑,开玩笑,当年爷爷的水准岂是一般人可比?自己跟爷爷下了十多年的棋,后来爷爷年岁渐大,心算下降,已然无法在计算上超过自己,至于棋路,嘿嘿,咱可比你们多了一两千年的棋谱可以看呢。
林玉妍虽知道自己的棋艺比云铮差了许多,但即便输给夫君也没什么要紧的,便仍然打起精神跟云铮下了几局,果然输得一塌糊涂。林玉妍撅起嘴来,嘟噜道:“夫君也不让着人家一点。”
云铮哈哈大笑起来。
林玉妍挥挥手,侍女又送来一盒象棋,象棋正是这个年代流行起来的,林玉妍在宫中闲来无事,也是象棋爱好者。
林玉妍等她们放好棋盘,便亲自拜访起棋子来,一边摆一边问道:“夫君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以前我在宫中缠着父皇下棋,父皇问我何为棋道,我答不出,父皇便不同我下。夫君,你觉得何为棋道?”
云铮想了想,幽然一叹,道:“棋道是何物?是无尽的争杀,永远的对立,还是永久的解甲归田?道也许就是一种矛盾的终结,也许就是一种生死的循环。有道之棋是何模样?也许大师们也无法一一道出。
有人说:棋具,娱乐之器尔。娱乐真为其道?为何在那些永远不可吃不可用的胜败之间,有如此之多的不舍。如果无棋,则无得失。无得失则无取舍,无取舍则无情绪的波动。
因为拥有,所以有痛。给予你一堆需要人照看的兵马将士,则其生死与你的情绪开始了千结百缠。所以娱乐,其实是娱人心。在虚无的争斗中,修炼得失的情感。
心静如水,只是禅的一种境界。而众生本质则不愿心静,不愿如水,而愿如风如火如轰轰烈烈,就算没有任何事的时候也将这颗痴心拿出加点得失,添几分争斗的情趣,这才是人生吗?
不再论棋本意,就算一头扎入棋海中,也有棋格。胜能不骄?败能不馁?一级一级地观测自己的地位,接近胜利时的紧张,胜利时的快乐,失败的恼怒,臭棋时的自责,别人失误时的欢喜,这就是棋格?
喜欢从小人物,变成大人物,喜欢从菜鸟升到高手,喜欢别人的痛,自己的胜。喜欢设定特殊的高级别的场所,限制低分者进入,喜欢天下无敌,一人独霸江湖,喜欢所有人都败给自己。就是这些喜欢与烦恼,带来生活的意义?
或者,将脆弱的得失之心,炼成为达目标而坚强的自信;或者将虚名获得之后,弃之,从而更会体会无名之后的真情。或者将棋人之心以棋交之,从而发现真切的朋友。有时候让人暂离散亲之痛,使人暂忘失爱之苦。有损有益,一言难尽。
也许我不该再妄谈棋海之道,因为‘道可道,非常道’。每一种心境与角度都会有一种新的道意含在其中,幽深而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