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残缺。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从此之后要每天面对一个畸形的装置,每天被一个丑陋的东西伤害自己的自尊心、自信心。后来的日子里她不能随便在外边吃饭,因为一旦得了肠炎、腹泻,人工粪口的护理就非常困难。我这才明白,她之所以每次上课只吃一个精心消毒过的水果,也是这个缘故。
因为粪口开在腰上,她不能穿比基尼,不能穿露脐装,不能去公共浴池,游泳馆,甚至没有胆量将心中的爱情在身体上付诸实施……她被这种没有色彩的未来而不是癌症可能带来的死亡吓坏了。
她找了个专家问,如果是半年前发现便血时就做手术会保住肛门吗?医生告诉她情况不会太多改变,因为便血并不是最早症状,只说明已经侵袭到了黏膜下的血管,所以发现便血时也未必是早期。在中国,直肠癌的误诊率有时能达到80%,即便在国外,也能到70%。
她说听到这话之后一下就解脱了,认命了,她甚至庆幸自己多出了半年因为无知而获得的“幸福时光”。既然用高昂的代价换回了生命,那就更不能让外人看不出生命的伤痕了。
那时候她刚认识一个男孩子,很年轻就在她所在的外企做高管,因为她的漂亮对她一见钟情。查出病来之后还没等做手术她就和他提出分手,她说自己要嫁给一个美国人,是姐姐在那边替她找好的。男孩非常生气,几乎和班长一样是谴责着她和她分手的。她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她离开他的真实理由,在他心里她肯定是个虚荣、肤浅的女人。
我说,大家要是知道你有病,肯定不会怪你虚荣,不会再说你是“狐狸精”了。她看了我一眼,很认真地说,“狐狸精”是个挺好的称呼,真的,我觉得是一种承认甚至是奖赏。以前我也那样说过别人,说完了才发现那哪是骂人呀,那是嫉恨,那是对女人独特魅力的恶毒嫉恨……我得了这样的病,是有缺陷的人,还能有让人嫉恨的地方,我很知足。
她本身就是一个自恋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拒绝检查而耽误病情,癌症更坚定了她的自恋,这成了她必须倚仗的生存方式,刻意使自己变得招惹人,使自己招人嫉恨。我问她是不是每天从教室前面走进来也是她追求的。她笑了,说是。她知道走进教室的过程中男人的眼光和女人的眼光是完全不同的,不管是欣赏还是嫉恨都是同一水平上的,是健康人对健康人的,那种对病人的眼光即使再柔和、再友善;对她这样心气儿的女人也是伤害、屈辱……
出院不久她就换了另一个公司,那里没人知道她曾经生过病。和每个在写字楼上班的漂亮女孩一样,她的身边总有献殷勤的男士,但因为这个粪口;她的感情生活始终扑朔迷离。
她问我;这有什么不对吗?我没伤害过他们,没用他们花钱,我要的不过是他们欣赏的目光和谈恋爱的花架子,比那些非要委身于他们、非要他们养活的女人强得多。
后来我把她的事情悄悄告诉了我们班长。我问他如果知道她是因为有病才拒绝你的;你还会像以前一样追求她吗?班长是个很实际的生意人,想了想说,当然不会了,男人追女人追的就是神秘、新鲜,即便是优点,全了解了也就没激情了,更何况还有致命的弱点。我说你们都是这个标准,就别怪她选择这种行为方式和你们交往了。
我们毕业之后还经常有联系,但聚会时她从来不来。听同学说她出国了,准备嫁个美国人。她们议论说这样的女人最终都是嫁老外了,因为老外不在乎女人婚前的操守,在中国没人要的女人都能在外边找到主儿……我那天对她们的议论挺反感的,我觉得她们一点都不善良,即便不知道她的实情,也不至于用那种恨人家不死的方式呀!但是她确实得到了一直希望的东西——她们从心里把她当对手嫉恨着。
我知道那没准又是她的另一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