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c29號營地平房那兒,我獨自一個人,在橄欖樹下寫東西。尼古拉斯跟營地里其他來露營的年輕人在一起。媽媽開著富埃果去卡爾維買東西了。爸爸和爺爺奶奶及這邊的親戚朋友一起去了阿卡努農莊。
他保持著他的科西嘉模式……
爸爸的科西嘉模式,沒人會拿這個跟他開玩笑!
保羅·伊德里斯。
遺失在了韋克辛·博舒的諾曼第。
沒人會拿這個跟他開玩笑,除了我以外!
事實上,爸爸的科西嘉模式在9月到下一年6月間,已經濃縮為他車後窗上貼著的一個黃色長方形標籤。這是失散在大陸上的科西嘉後裔重新集結的神秘標誌物。共濟會成員用的是一個三角形的標誌。而猶太人,人們是用一個星形的標誌區分他們。
流散在北方的科西嘉人用的就是一個長方形標誌,製作成一張不乾膠,上面寫有「科西嘉輪渡」。
這樣跟你們解釋一下爸爸的科西嘉模式吧,從這個不乾膠貼在爸爸車後窗上不粘翹起時開始,表示它在爸爸身上啟動了,也意味著白天開始變長,假期要來臨了。我爸他呢,有點兒像那些在12月等待聖誕老人到來的小孩子,也有點兒像那些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而開始信奉上帝的老人家。你們大概明白了吧?
哦,稍等,未曾謀面的讀者們,請給我一秒時間,我剛剛稍微一抬眼看到營地里正有人從我眼前溜過去,是尼古拉斯和瑪利亞·琪加拉正向著阿爾卡海灘那邊走去,後面還緊跟著賽馮娜和奧萊麗婭,整整一伙人都跟著去了,坎蒂、苔絲、史蒂芬、赫爾曼、馬格納斯、菲利普、呂鐸、拉爾斯、艾斯特凡……放心,我之後都會跟你們介紹的啦。順其自然嘛!
我也想跟他們一起去,但還是不了,我留在這兒和你們在一起。我這麼熱情,我覺得與其跟在一群大孩子屁股後面跑,我更喜歡像是做假期作業一樣給你們寫點兒東西更好,你們不覺得嗎?那些大孩子,他們不理我、疏遠我、笑話我、忘記我……我可以像這樣列出三頁紙來,把字典里的近義詞都列出來,但為了不讓你們聽我在這裡囉唆,還是回到剛剛講我爸那一段吧。
他那瘋狂的科西嘉模式,對科西嘉密林的思念和渴望,從6月開始就發作了,就像人們患了季節性鼻炎一樣,我分三點給你們說說,這可是有可能引發家庭大戰的。
首先,在出了巴黎上了高速路後,爸爸從我們不知道的什麼地方又拿出他的科西嘉歌曲磁帶,在他的富埃果車裡播放起來。其次,當我們到達島上後,頭幾餐都是在街角的熟食店買的熟肉,在小商販那兒買的本地奶酪和水果、義大利豬肉腸、醃豬裡脊,還有一種發音類似「broutch」的科西嘉乳清奶酪,還有其他一切放入購物車足夠吃一年的東西,都是些令人作嘔的食物。最後,就是無休止地串門走親戚了,祖父母家、表兄弟姐妹家、鄰居家,談話也都是用當地的語言,對我們來說就是聽外語。爸爸也是要費好大的勁兒才能與他們聊天的,我覺得。因為我知道他現在英語說得更好,他跟「fast green」的大老闆聊天可比跟他這些在科西嘉的朋友聊天更順暢。但我爸仍堅持聊著。儘管我和尼古拉斯幾乎沒聽懂什麼,但覺得場面還是很令人感動的,我們零星聽得懂幾個詞,他們聊到了政治,世界旋轉越來越快,也越縮越小,一邊飛速旋轉一邊甩掉很多碎片,而他們的島嶼就像颶風的風眼巋然不動,以一種驚異的眼神觀察著人性的搖擺。爸爸努力地跟上聊天,就像是謹遵教規的人想學好經文,每年背誦一次就可以進天堂了一樣。我可是每天都見到他,我的格拉斯·雷·格拉斯爸爸,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他可沒我更「科西嘉」呢,他就像是一個會喝酒的穆斯林,或是一個在洗禮、婚禮或葬禮上也不向聖母馬利亞致敬的天主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