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孩子还只是一个小肉球,对于她已足够,它在她腹中是她所有筹码。她自己种下的他的锁链,她要他亲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孕育这个孩子,用她残破的子宫,用她不停滴出的血,用她的肉,用她的一切,孕育这个属于他的孩子,这样他欠下她一个完整的生命,他就永远都逃不开,她不再是孤军作战。
痛,真的很痛。
天娇的命过于肤浅,一分为二真的好难,像是撕裂一样来均衡。她死死抓着他,彻夜不眠,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都变成负担,腹腔中波涛汹涌。她咬着嘴唇,数着秒针,不看他,像他和她相遇的那个晚上。她的脸居然看不到忧伤,有一种专注的凝神,敛气屏息与疼痛交锋誓不低头,不哭不喊,眼神空旷得只和月光恋恋不舍。他想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她却享受与那汗珠直冲而下的光滑感觉,耳边响起尖锐的嘶鸣声,疼痛淹没了听觉,人快要挥发了,在她看来是一种极致状态。每一次呼吸都像死过一次一样,又像重生一次一样,痛可以这样酣畅。她听不到他在讲话,看见他举起自己的双手,笑得很妩媚,闭上了眼睛。
那孩子比他和她都坚强,死死挣着那百分之一的,千分之一的机率。她不痛的时候就拼命吃东西,庆幸的是她从不呕吐,这是她唯一对得起这个孩子的地方。她发疯似地扫光所有东西,手中死死攥着啃光的骨头,眼神如狼似虎。他看着狼吞虎咽的她发誓一定要永远守着她,守着她的孩子。她怀孕之后就只专注于腹中的生命,只是条件反射似地死死抓着他的手,把血流在他的床上。让他抱着走过黎明,痛过之后望着他。
他知道她在赌,在赌命,她的命。关于她的孩子,很多人并不看好这个生命,很多人以为他不会和她生孩子,她不会给他生孩子。他和她都有自己付出的范围,生命太昂贵,他和她都不会拿来消费,结局只会是他和她都负债累累。握着一场破碎,劳燕分飞。话说得很难听,她的泪才涮涮地留下来,她的孩子,不要和她一样,不被祝福,只有诅咒。她多想为这孩子多争一口气。只有他抱着她,会幸福的,我们,我们的孩子都会幸福的。天娇顶着疲惫,顶着残破,顶着乌黑的横踏而过的岁月,抱着自己的孩子,让血流过,让泪干涸,等它的来临,等自己的解脱。
日子过啊过,日升日落陪着,花开花谢守着,像一场欢歌。
沈女士和石膏拼搏着,你死我活一样彻底深刻。她讨厌白色,白色的墙,阳光,脸。石膏被摔得粉碎,一地死灰。她抱着腿像一尊石膏像,微笑得像他七岁时那一天被她打碎的那尊一样。墙反着光,让她泪眼婆娑,她不知道在哭什么,只是哭着哭着,记忆被淹没了,记忆里的伤痛还活着,卷着泪让她不知所措。一个女人就这样老了,疯了。
沈女士的病越来越重,精神病院让她发疯,她时而叛变的记忆,起义的幻觉,*的理智,闭上眼的现实,杂糅在一起,互相袭击,又没办法清晰割据,在有限的空间里,听着彼此的喘息,争着氧气,红着眼睛,夜里梦里。
他有点熬不住了,试着和天娇商量,让他回去看一看,姐姐在电话里的无助绝望他不能视而不见,她们真的别无依靠了,沈女士成了一滩泥,再提不起火力,他要记着最起码的道义,就为了她当初把他抱回家,不为别的。
天娇点头,让他感动,却是最后一次容他离开。他来不及考虑谁比谁更狠心。天娇进化的脚步被孩子打乱,有了它,她更加贪婪,甩了所有悲惨,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比起来不值一钱。他走了,她一个人给孩子布置房间,她知道一定是女儿,把房间弄得花枝招展,红花绿叶,蜻蜓蝴蝶,用尽力气,满脸笑意,碰了肚子,连声道歉。和孩子讲话,内容全是妈妈,忘了他,她在色彩斑斓的房间里睡觉,吃饭,它很争气,乖乖待在肚子里,听妈妈的话,爸爸不在家。她的脸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