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風芝與萬新一起來,萬亨好不詫異。
萬新說:「我同風芝說好,由她客串你女友。」
「什麽?」
「給爸媽一個希望。」
「你搞什麽鬼?」
「聽我一次好不好?」
「你這唐人街爛腳,會有什麽好主意,風芝,你馬上給我回去看店。」
萬新按住兄弟,「萬亨,爸媽老多了。」
萬亨抬起頭,看見藍天白雲,想起父母的劬勞未報,不禁嘆一口氣。
萬新再遊說:「請讓他們放心。」
終於,一行三人齊齊出發,由萬新與風芝輪流駕駛,萬亨樂得輕鬆。第五章風芝一路照顧茶水,十分周到。
途中萬亨打開酒瓶,萬新與風芝一齊說:「少喝點。」
萬亨笑了。
他把酒瓶放在臉頰上轉動,這是他的好朋友,他不願也不會離開它。
到了家,看到父母,萬亨愕住,沒想到他們老了那麽多,內心惶恐。
父親頭髮既白又掉,已看到禿頂,母親一臉皺紋,愁苦似現形打摺。
啊,活脫是一對老人了。
唯一比看到父母年老力衰更懊惱的事可能是看到自已年華逝去不復精壯。
上一次與慧群來看他們還是好好的,萬亨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喃喃道:「一定是我們兄弟倆不長進的緣故。」
風芝在一邊笑,「沒出息的人才不會承認自己不爭氣。」
周母破涕為笑。
那天萬亨比平常累,提早睡,躺在那張熟悉的小床上,百感交集,幾次三番醒來,終於下樓找酒喝。
誰知樓下燈火通明,一看鐘,才十點三刻,連侄兒周家豪都還在一角玩電子遊戲機。
母親的聲音十分響亮,一邊飲泣一邊訴苦:「萬亨這一輩子,恐怕┅┅」
只聽得萬新勸道:「男人怕什麽,那朱小姐不一樣對他好。」
「朱小姐是你們的夥計。」
「那也不用跟到利物浦來邀功。」
周母有點回心轉意,「那麽,他倆幾時結婚?」
「媽,現在沒有人那麽忙結婚了。」
萬亨坐在梯間聽母親談話,覺得無限溫馨,不禁心酸。
又回來了,一切像一個夢一樣。
忽然聽到身後有瑟瑟聲,一轉頭,才發覺朱風芝也坐在樓梯上,位置只不過比他高几級,正似膛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倆互相笑笑,並不出聲。
萬亨喝一口酒。
周父取了一幅毛筆字出來,吟道:「枯木逢春有奇遇」。
這是在說誰呢,又該是打什麽謎語呢,明天有幾個人猜得到?
萬亨又喝口酒,知道家人實實在在在他身邊,十分滿足,他抱著酒瓶回房去睡覺。
回到倫敦,兩兄弟與風芝熟稔得多。
萬新有事時時與她商量,時常誇獎她:「大學生就是大學生。」他叫她朱女。
萬亨胖回來,可是脂肪多過精肉,全身垮垮的,加上不修邊幅,看上去比真實年紀大。
一日在地庫,獨力把啤酒桶推出來,放好,剛有點成就感,才想接上喉管,卻旋不緊,酒花回射。
幸虧風芝趕出來關掉手掣,萬亨已像濕了一個啤酒浴。
風芝捧出一條大毛巾來幫他擦頭髮。
走得大近了,他忽然推開她。
風芝氣結,「這又是為什麽?」
他把毛巾圍在身上,「殘疾人在電影或小說真是盪氣迴腸,在真實生活可要嚇壞人。」
「我不害怕。」
萬亨悽然笑,「我卻害怕以殘身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