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绒布手套有很多细绒毛,风一吹就会四处飘扬,所以天再热都不能开电风扇,屋子里特别闷热。(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人家安空调)
我眼中肯定有震惊之色,小波的神情却很坦然,没什么局促不安,也没什么羞窘遮掩,随手找了个小板凳给我,自己又坐回两座小山中间开始翻手套,我把凳子挪到他对面,学着他的样子,和他一块翻手套。
两个人一边翻手套,一边聊天。我问他这些手套能挣多少钱,小波告诉我轧一双手套,他妈妈能挣一毛八分钱,前几年,一双手套只能挣一毛二分钱。
我心中关于手套的疑问已经都问完,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说话,小波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翻着手套,直到把山一样的手套翻完。我出了一身的汗,连衣裙都贴在背上,小波也是一脑门子的汗。
我看着客厅中一座垒得整整齐齐的手套山,觉得特有成就感,冲着他乐,他也笑,和我说:“我请你去吃冰棒。”我点头。
出了门,风吹在身上,觉得无比舒服,第一次觉得风是如此可爱。我们一人拿着一根最便宜的冰棒,坐在河水旁,边吃冰棒,边享受着夕阳晚风。
干了半天活,出了一身汗,我的心情竟然莫名地好了起来。小波不管说什么,我都忍不住想笑,小波看我笑,自己也笑。两个人用脚打着水,看谁的水花大,都努力想先弄湿对方,打得精疲力尽了,笑躺在石头上,望着天空发呆。
石头被太阳晒了一天,仍然是烫的,我们的衣服却是湿的,一凉一暖间,只觉得无比惬意。小波双手交叉垫在脑袋下,吹着口哨,走调走得我听了半天,才听出来他吹得似乎是《康定情歌》,可在哗哗的水声、暖暖的微风中,一切都很贴合,我的嘴角忍不住地就弯弯地上翘。小波也笑,口哨声中带出了笑意,我和着他的口哨声,哼唱着:“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呦……”
后来,乌贼告诉我,小波的爸爸是电工,在小波三年级时,有一次维修电线发生意外,被高压线电死了。小波的母亲是家庭妇女,没有工作,从此靠打零工养活小波,期间卖过冰棍、摊过煎饼、去工地上筛过沙子,轧手套是他妈妈从事时间最长的一个职业。乌贼还说,小波的母亲神经不正常,要么几天不说话,和儿子都不说一句话,要么一说话就停不了,拉着个陌生人都能边哭边说小波的爸爸,乌贼说话的时候,心有余悸,显然他就被拉住过。
我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似乎的确如此,小波的妈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小波出门前,和他妈妈打招呼,他妈妈连头都没有抬。
翻完手套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我购买任何东西,都会下意识地把物价兑换成几双手套,比如一碗凉皮是五毛钱,我就想要轧三双手套,一碗牛肉面是两块,要轧十一双手套,而每次兑换后,我对花出去的钱就又多了几分慎重,会仔细考虑究竟该不该花,我的花钱习惯越来越简朴,开始有几分能理解小波对金钱的重视。
我的暑假非常清闲,小波的暑假非常忙碌,他在跟着李哥学习打理K歌厅的生意。李哥身边的人很多,不管是年龄,还是资历,甚至时间都有远比小波适合的人,毕竟小波仍在上学,可不知道为什么李哥对小波一直很特别,他对其他人说话常会很不耐烦,有时候甚至会破口大骂对方长了一副猪脑,但对小波的问题从来都会耐心回答,不过小波很聪明,许多话不管李哥在什么场合说的,只要他说过,小波就会永远记住。
乌贼已经从技校毕业,没有去国营单位报到,跟着李哥开始正式做生意,李哥让他和小波一块打理K歌厅。乌贼年纪虽然比小波大,平常也总是一副大哥的样子,可真有什么事情,都是小波拿主意。随着他们,我的主要活动场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