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一陣子,像是眼裡有了淚,喉嚨中帶著哽咽的咕嚕聲:
「我已經這個樣子,不可能再出去了,婉婉的下落……你不願意說,就不說吧。我只求求你,告訴我,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穆雪衣的食指指尖蜷進手心,喉嚨上下一動,咽下不自然的情緒。
「她現在人在國外,過得很好,前兩天才給我發了照片。照片上,她在傍晚的公園廣場上餵鴿子,戴著米黃色的圍巾,穿著灰色格子長裙。她捧著鴿子,對著鏡頭,笑得很開心。」
穆如晴淚中帶笑:「你的意思是……離開我,她也過得很好?」
穆雪衣沒有說話。
不開口的默認,已經是她能給予的最大善意。
穆如晴笑了起來,笑容十分猙獰,眼淚順著臉頰洶湧地往下淌。
「哈哈哈哈哈……」
「原來沒有我,她也可以過得很好……」
「原來,我的存在,對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任何意義啊……」
她笑得像是真的瘋了一樣,撕裂,干啞,牽扯著身上的束縛鏈帶出一陣細碎刺耳的金屬聲。
穆雪衣看著她,忽然想不起來今天過來要做什麼。
要做的事……
要說的話……
似乎一下子全忘了。
她輕聲喚她:
「穆如晴。」
穆如晴癲狂地笑著,一邊笑一邊自說自話些旁人聽不懂的東西。
她又喚她:
「姐姐。」
對方還是沒有理她,笑得都快滾到地上去了。
穆雪衣握緊了椅子的扶手,無意識地蜷了一下還沒有恢復好的小拇指,一陣刺痛從指根扎入大腦。
她突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親手毀了一個人的人生。
不管這個人是壞還是狠,是活該還是罪有應得,這個人的一輩子,都已經毀在了她的手上。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一邊打著石膏,一邊纏著繃帶。
石膏潔白。
繃帶素淨。
卻好像沾滿了渾濁骯髒的灰和血。
醫院的消毒水味在鼻腔里衝撞著,她姐姐的瘋笑,外面其他精神病人的尖叫,醫用器皿碰觸的聲音,灌在耳朵里,仿佛指甲尖在刮劃玻璃面,讓人生出了嘔吐的衝動。
穆雪衣下巴微顫,大聲喚:
「阿濃!」
門外等候的葛薇濃很快進來,垂手道:「二小姐。」
穆雪衣閉上眼:「我們走。」
葛薇濃:「是。」
這場會面結束得比想像中要快許多。
葛薇濃推著穆雪衣離開了會面室,沒有停留,下了樓,穿過暮色里更顯陰森的院子,出了大門。
穆雪衣坐在輪椅里,回頭看那座陰暗的大樓,聽著裡面隱約傳來的叫聲。
她緊緊抿著嘴唇,唇色都發了白。
心裡忍不住問起了自己。
復仇的底線,在哪裡呢?
一個沒有底線的人……
和這些瘋子,有什麼區別?
晚風吹過來,混著一點突然飄起的小雨,針一樣刺著皮膚。
葛薇濃拿出隨身攜帶的摺疊傘,打開,把穆雪衣妥妥噹噹地罩起來。推她到車邊,小心地背她坐上後排,自己繞到駕駛座去。
車子開動起來,駛上了回家的路。
穆雪衣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後排,摸了摸冰冷的胳膊,心裡沉甸甸的,一陣孤冷。
她忽然好想阿月。
好想阿月能抱抱她,在她耳邊和她溫柔地說,那句她曾經說給她的話——
「雪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