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毛衣的谢若萍说。
于而龙记得谢若萍从那一天,开始给女儿织毛衣的,至今快半年了,好像不见什么进展。难怪,从去年十月以来,谁能捺得下心来,坐在那里一针一针打毛活呢?她坐在床头小沙发里,开始给这件毛衣起头。同时埋怨着老头子不善于控制自己,不该和王纬宇干杯。
于而龙披衣坐起,问道:“老江突然讲起芦花,为什么?”
“也许因为见到莲莲,她长得太像她妈了。”
“他干吗讲没有保护住?”
谢若萍想得和他一样,也是那回运枪的事:“那有什么奇怪的,都是到了向上帝忏悔的年龄了。”
“胡说八道——”
“一般讲,上了年岁,人的心肠变得软些。”
于而龙被他老伴的真知灼见逗得哈哈大笑:“依我看,有的人越老越歹毒,因为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对所有活着的人都恨!”
“存在着这种变态心理,大多数还是老了要善良些。江海也许后悔不该逼着我们运枪。”
“是他的过错吗?好像是党的决议。”
“决议有时也有个人的影子,他是主要负责人。”
“我们谁都不是圣贤。”
“芦花那回挨一枪却是因为他。”女人总是比较记仇的,事隔三十多年,谢若萍说起来,还带有忿激之情,因为她也是当事人嘛!
“尽管他后悔,我也并不原谅他。”
“算了,算了,他日子过得不比我们轻松。”
谢若萍又同情那个病人了:“江海头发连一根黑的都找不到了。”
于而龙叹息:“我们都曾经伍子胥过昭关来着,一点也不奇怪。”
也许因为夜静,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楼外院子里,王纬宇的车子刚刚回来,从汽车喇叭声断定,似乎并不止一辆。他想:肯定是王纬宇从通天的夏岚那儿,得来了什么“新精神”,又要对那些班底,进行“不过夜”的传达了。
谢若萍识相地拧灭了床头灯,拉开窗帘,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照在那些婀娜多姿的菊花上。她回过头来,朝那雪茄烟头的火光说:“明天,该是闰八月的十五啦!”
老头子沉默着,烟头一亮一灭,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也许——”她自己先笑出声了:“闰八月过去了,就会好起来了……”
于而龙仍旧不作任何反应。
可是在他们斜对面的那栋楼房里,在那用菲律宾杨木做的墙围,日本进口的缨珞式水晶吊灯,新疆的和田地毯,和一幅放得特大的庐山仙人洞照片装饰起来的客厅里,那几位尊贵的客人,像辛伯达第一次航海的故事那样,想不到他们赖以寄命的小岛子,却原来是一条大鱼的背脊,而且倒霉的是这条鱼开始下沉了。在汪洋大海里,无法不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和紧张,那种幻灭感,那种巨浪没顶感,那种来不及应变的仓皇失措感,在一阵阵侵袭着人们的心。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秋天的夜晚,心里会是这样地冷,可这间屋子是装有空气调节器的,永远保持着十九点五度的恒温。然而他们还是冷得要命。
那座落地的大自鸣钟,正在有节律地沉静地响着,似乎在抚慰着那几位暴发户的心,细细听去,那大钟好像在说:“别急,别急,别急……”想竭力使他们安静下来,但是它的努力白费了:他们仍旧坐立不安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不会的吧?”不知谁喃喃自语。
人总是能自我安慰,宽解那紧张得过度的神经,即使在无望的情况下,也不会失去幻想的能力。也许一切都是假的,也许又出现了新的转机,也许说不定是一场虚惊,也许……
他妈的,咖啡壶又空了。
还是王纬宇有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