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社的人比他們早到,大夏天的怕身體腐壞,幾個大男人按照顧應樓的要求找到了擔架,小心翼翼地把小少爺抬下了樓,放進了冰棺里。
顧家上下一片愁雲慘澹,相處這麼久顧家的不少雜役傭人都已經和小少爺有了感情,誰也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得這麼突然。冰棺放在大堂里,走來走去的一抬眼就能看見,王叔站在一邊看守靈柩,看著看著就落下淚來。
葉賢一看見那雪白的棺,鼻子就酸了。他不敢湊上去看,怕自己也傷心。
懷酒突然走了,顧應樓比誰都更難受。他是顧應樓最貼近的副手,是他的兄弟,要是自己也受情緒的影響,那顧總就白喊他這一趟了。
他主動接過了顧應樓的膽子,上前跟殯儀社的商量喪禮要怎麼辦、有沒有什麼注意事項。不僅要去醫院開死亡證明,去公安局吊銷身份證,還要採購各種物資,一定要讓小王子走得時候也是體面漂亮的。
另外,他還要和張叔一起草擬賓客名單,以及思考怎麼跟懷酒的父母委婉地商量這件事。
人生三大要事,一生,二婚,三死。
逝者靈魂消逝,什麼都不帶就這麼走了,生者卻有一大堆事要處理。這些零碎的事情一直忙到晚上九點多,殯儀社的人看這一大家子心情都十分低落,很識趣地沒留下吃飯,自己收拾東西走了。
葉賢也沒什麼心情吃飯,乾脆讓蘇念幫忙定十幾個飯盒過來。
蘇念也難受,好好的一個孩子,大學還沒念完就走了……但葉賢的決定沒錯,蘇念的確感性,但是她也理性,這一下午一些細碎繁瑣的事情全是她在處理,她考慮得也周到,晚餐只點了一些有營養的素菜,擔心有些人口味可能重,所以又加了點錢,讓老闆送過來的時候多帶一些醬包,這樣按需自取。
不過小少爺頭天剛走,宅子裡的傭人也沒什麼心情大口吃肉,這時候反而是清淡點的蔬菜更能撫慰人心。
葉賢忙了大半天也的確是餓了,他扒了幾口飯,看蘇念捧著一個飯盒想上樓,連忙制止了,自己拎著飯盒上去讓蘇念去吃飯。
顧應樓一整個下午都站在陽台上,葉賢進去的時候,看見了一地扭曲的菸頭。
儘管是在開放的陽台里,那股重重的煙味也揮之不去。
葉賢咳嗽了兩聲,走過去把飯盒遞給了顧應樓。
顧應樓搖了搖頭,意思是他不餓。
「那就先拿著,什麼時候餓了再吃。」這個時候葉賢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好拍了拍老顧的肩作為安慰,「沒事吧?」
「……」
顧應樓沒有回答。
他曾經也考慮過,懷酒會以什麼方式離開。
也許他走之後,這個殼子又會住進來一個新的靈魂;又或者是連殼子一起帶走,消失在他的眼前——顧應樓之前就聽他提過兩句,好像他在家裡的那具身體意外死亡,早就被燒成灰了。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沒想過連最後一聲道別都沒有。
對了,昨天晚上懷酒睡覺之前和他說什麼來著?
好像讓他早點睡,不要看書了,儘管開著小夜燈,但是暗光線還是容易傷眼。
他不以為然,還讓懷酒先睡。然後多看了半個小時,才抱著懷酒睡著了。
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的話,他還是什麼都做不了。連一聲再會都沒有說,就已經變成了永別。
葉賢看他低著頭、平時總是挺直的背也漸漸地彎了下來,手中夾著的煙已經燒到了他的指尖,可是他還是渾然不覺。
星火落在地上,觸到冰涼的瓷磚,一明一暗地,很快就失去了光芒。
葉賢一個局外人看著都心疼。
造孽啊,實在是命運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