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死在荒原上,身边只得我一个随侍的童子。甚至,我都不是他最贴身最信得过的仆人。
对于此种现实我也很惶惑,因为在失去了衣食父母的同时,我也不知道该怎样从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原回到熟悉的村镇。
熬过了最初的恐惧慌乱,渐渐冷静下来的我原打算就地将主人的尸身掩埋,免叫他暴尸荒野。奈何主人和我身上都没携带可充作工具的铁器,环顾四野,除了沙土和石子儿,便连根称手又坚固的树枝都寻不见,于是我只能任凭荒原上如剑冷冽的风沙吹干他的肉身,再不复他生时玉树临风的模样。
或有人会问起主人的死因,这我不想隐瞒,他是被人一掌拍死的。之前也说过,我不算是主人最亲近的仆人,伺候他的时间短到他可能都没记清楚我的长相,所以关于他同别人的所谓恩怨我自然知之甚少。如今他死了,我没了依靠,无论抽象还是具象的人生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除了傻愣愣守着这具身体,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
七天了,主人死了七天,没吃没喝,我的生命也即将走到终点。如果正午的阳光不能在此时将我烤死,那么晚上我和主人的尸体终将成为野兽的食粮。思及此,我倒祈愿现在就死去,那样至少被利齿撕咬的时候,可以感觉不到疼。
我躺下来,用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迎接结束。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去,主人干瘪的躯体愈加扭曲,诡异。
说来奇怪,头两天里我对主人已经死了这件事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看着一个自己每天都能见到、再熟悉不过的人突然就在眼前死去了,这实在很缺乏说服力。主人尸身尚暖的时间里,我望着他安详的面容,甚而错觉他只是睡着了。及至风沙带走了所有的活力,他在我面前一点点变得干涸灰黄,我终于相信了,主人再也不会起来了。
而不用等到明天,我也将不会再起来——我真的这样确信过,直到,奇迹出现了。
呆在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乌龟不上岸的荒原里,期待有人经过打个照面聊个天儿,这种违背自然规律和人伦信仰的事儿居然真的能发生,除了说是神赐予的奇迹,我实在想不出任何合理的、不牵扯非自然之力的理由来解释。所以当出现在我模糊视野中的高大黑影将水囊递在我唇边,我毫不怀疑他可能是主人的敌人派来料理善后的,水囊里或许是满满一袋子□□。但都无所谓了,我的喉咙干得发疼,如火炙烤,即便是□□,只要能稍稍滋润一下唇舌,我也可以当成是甘露来痛饮。
没饿过肚子不知道白馒头有多香多甜啊!我发誓那一次的水是我这辈子喝过最美味的液体,比琼浆玉液好喝上千倍万倍。诚然,我是没有喝过琼浆玉液的。
等我从脱水状态中缓过来些,有意识有力气同黑影说话时,他便问我:“回家吗?”
没有预料中关于我缘何同一具干尸一道出现在这荒原里的疑问,黑影甚至不问干尸为什么会变成干尸,这让我意外之余一时间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镇定下来认真想了想,我说:“不回家。”
他追问:“为什么?”
“公子死了,家里养不起。”
事后回想,我一直觉得自己这两句话严格说起来不存在前后因果关系,可黑影居然听懂了,这让我愈发觉得他很神奇。因此当他提议说:“跟我走吧!”我立刻回答他:“好!”
从此,黑影便成了我的师父。
既为师,当然是身怀技艺之人。都说士农工商四民,却于细分处少说了一个“医”字,此一类人虽非建功于世,却存德于心,且也入仕途侍奉君王,心术不正之人是称不得好医者的,故此,当可算个士吧!
家师离着官场可远,可实实在在是个医术高超的好大夫,跟着他确然比给人当使唤的小童要有出息多了。
篝火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