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人拄着笤帚,三三两两地说笑,也不甚用心。
“溜奸耍懒,倒有闲工夫在这瞎闹?”梧桐树后边晃出一个女人,姜黄色的裹裙,盘髻里簪着八宝衔珠金步摇。单从这身妆束推断,应是东堂的老宫人玉姑。
“屉儿,纳采的礼单都备齐了么?”
“姑姑放心,除了鸳鸯九子墨和五色丝在赶织外,都已经齐全了。”
“那太子的朱冠蟒袍呢?”
“丝造坊刚送来衣样,这会儿正在量身裁剪。”
玉姑一听不由皱眉:“不是早让你们准备么?再过几日就大婚了,蟒袍还赶不出来,让老身怎么给淑媛娘娘交代?”
小婢扑通一声跪下:“不是小的偷懒,实在是赶的太急,丝造坊织不出来。”
“这些你不用给老身说,来人,将她押到刑斋去等候发落!”玉姑给左右一使眼色,两个宦官就要来拖地上的小婢。屉儿吓得尖叫后退,头发都扯散了。
“慢着!”轻喝声乍然响起,一抹淡薄身形绕过桐阴绿午,从石榴树后转了出来。君羽今日换了春衫,淡柳色的衣裙轻盈如纱,墨绢般的发不束不绾,长长垂在腰后。
众人见状,赶忙恭身跪拜:“参见公主。”
“起来吧。”她略一挥手,径直朝屉儿走过去。屉儿以为又要挨责,伏着身微微抽泣,不愿意起来。君羽只好转身问玉姑:“她犯了什么错,让你这样责罚她?”
“回公主,这小蹄子偷懒耍滑,老身命她为太子织造新婚蟒袍,她居然一月都赶不出来。”
君羽听罢,挑了挑眉:“所以,你就为这点小事惩罚她?”
玉姑道:“公主,太子大婚这是天大的喜福,怎能算是小事呢?”
君羽闻言一怔,心想太子即将大婚了,我这个做妹妹的还没露过面,不如借此机会去东堂逛逛,顺便看他长的什么模样。
打定注意,她笑着对玉姑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太子哥哥那看一看,他要是决定惩罚屉儿,你再打她也不迟。”
“这……”玉姑面有难色,“这件事情恐怕太子插不上手。”
“为什么?屉儿是他的人,他为什么不管?”
“总之,您去了就明白。”所有人都垂下头,不敢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君羽愈发觉得他们古怪,然而又不方便问太多,只好一个人朝东堂走去。
穿过曲静回廊,便到了太子所居的太极宫。殿里空荡荡的,悬着通天彻底的五色纱帐,披红挂绿不像宫室,反而像巫师作法的道场。角落里四处摆着瓶瓶罐罐,金银珠宝散落一地。
奇怪,这里的人呢?难道都被打劫了?
一种恐怖的预感笼罩心头。突然咕咚一声,玉白罐子从头顶砸下来,君羽急忙闪身,躲过了这一劫。罐子碎裂的余音还在耳边回响,听来有些阴气森森。
帘帐后有什么东西在蛹动,君羽纳闷地走过去,一把掀开。帘后的东西猛然向前一倾,从里面骨碌滚出个巨大肉团。那肉团被纱帐裹着,蠕了蠕,慢慢从锦缎里探出肥硕的头颅。
君羽吓得连忙后退。那人皱了皱肥大的肉鼻头,甚是委屈,眼泪扑簌簌淌了下来。脸上原本就涂了很厚的胭脂和白粉,经手一揉,彻底变成了红白相间的大花猫。
她这才看清,他虽然涂脂抹粉,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硕大的头上扎满小辫,用各色丝带缠着,活脱脱像个马戏团的小丑。世上再没有比这一幕更滑稽的场面,君羽不禁捂住嘴,扑哧笑出声来。
“啊!”一声尖叫,几个穿碧纱裙的宫女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将地上的人拉起来,可男子太重,反将她们压翻在地。他越发哭的凶,仿佛活着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君羽笑容渐渐僵硬,有些尴尬地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