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墨誉走投无路时,宫里来人将他请了去,太监引着他往熟悉的未央宫方向,等在深秋的萧瑟花园里见到司徒皇后,墨誉的眼眶忽然红了,司徒皇后微微皱眉,拉着他的手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听了这句话,墨誉本来已克制住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他从小就没有娘,天下间对他最好的女人就是司徒皇后。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他也有娘,哪怕不比司徒皇后位高权重,他到底也还有所安慰,不至于孤零零任人欺负。表面上他是相府的四少爷,人人都捧着他,可其实在相府,他受尽了委屈和欺辱,因此,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才会真正地怜悯着他的大哥,在他门庭冷落时,带着同病相怜的心态偶尔去瞧一瞧他。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是墨誉,在他的大哥攀上如此高枝之后,竟连自己的兄弟也不肯拉扯一把,真叫他彻底灰了心。
让一个京官之子出入后宫,传出去到底名声不好,司徒皇后便长话短说道:“墨誉,你不用担心,本宫已向陛下求了情,你年纪还小,妾室又有了身孕,委实不该让你去那些穷乡僻壤。”
墨誉惊讶地看着司徒皇后:“娘娘,这……”
没想到最后一个愿意帮助他的人居然是司徒皇后。
一瞬间云消雾散,墨誉感激地跪下道:“多谢娘娘恩典!”
司徒皇后看着他的种种神色变化和言谈举止,不动声色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年纪虽小,却万不可学那些没用的女人,只顾着抹泪,任何时候都该有不卑不亢的态度,即便你只是个庶出不受宠的公子,明白么?”
墨誉俯身再拜,字面上的意思他懂了,可言外之意他却一点都没明白,他只是个京官的庶子,对他的管束本不该是司徒皇后的事,皇后娘娘何其尊贵的身份,却对他如此教诲,墨誉既觉得受宠若惊又觉得不大真实。
墨誉从未央宫出来,迎面碰上了黎妃母女,因为要准备景元帝的大寿,百里落一直留在宫里不曾回去,这会儿见墨誉远远走来,百里落问咸福宫的大宫女:“七殿下当真那样对墨状元说了?”
“是。按照公主所教的,一字不差。”大宫女答道。
“很好。”百里落满意地笑道,“母妃,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对墨状元说。”
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黎妃很配合地走了。墨誉看到了百里落,不得不上前来行礼,然而想起七皇子对他说的那番话,说陛下马上会撤下他的侍读身份,这又让他觉得很羞耻,在瞧见百里落的时候越发地羞耻。
“墨状元免礼。”百里落抬了抬手。
墨誉直起身子,连墨状元这个称呼都让他觉得很讽刺,越听越不舒服。
百里落眼神略带着同情望向墨誉,叹气道:“墨状元,本宫很为你感到不值,同样的出身,却换来完全不同的仕途,如今还面临着被贬谪地方的危险,真让人不忍心。”
无论是任何人说出这番话,都会叫他不舒服,因此墨誉不自觉说道:“多谢落公主关心,皇后娘娘已经为臣求了情,微臣可留在京中了。”
“皇后娘娘?”百里落颇觉意外地蹙眉,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掩唇笑道:“墨状元未免太天真了。听说这次官吏调动是辅政大臣的提议,而吏部不过是照着办而已。墨状元想想看,辅政大臣是谁,与你是什么关系,连他都在背后对墨状元下狠手,哪有人还会真心地为墨状元着想呢?再者,皇后娘娘与辅政大臣和墨状元谁亲谁疏,连瞎子都知道吧?皇后娘娘又怎么会格外地照顾起了墨状元,而与自己唯一的女婿闹僵呢?其中必有诈。”
百里落连墨问的名字都没有提,却轻而易举地将墨誉刚刚暖热起来的心又扯下了冰窖,因为她说的句句在理,皇后娘娘与墨誉无亲无故,又怎么会几次三番地帮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