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道理,”杨广点头:“不过娃娃,你虔诚以待的佛却正是在你这个入魔的先祖手里被发扬广大。
就因着这入魔佛者的倡导,整个南朝佛教很快达到极盛,一度和尚尼姑多于民众,仅京城建康一处,寺院就多达五百余所,僧尼十万余人。我可以保证,如果他不是在位四十八年而是八十四年,则天下绝对无天下可称,因为所有人都已出家了。
这就是权势与力量,它比你的佛法实在很多,你可以不懂甚至不承认,但无法阻挡它的存在。所以,话回到最初,娃娃,佳人也好,祸水也好,活得好才最好。
如果你有了世人不能有的红颜,你就该把它做为一种资本和力量好好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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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时候,她愈加努力和深切的读史读经,并用双眼看着周遭,是想对杨广证明他所言的错误,是想让杨广可以看到属于人类的优点,然后再不用‘你们人类’这样的措词来把自己和她分隔在遥远的两边。
她知道他待她比待宫中其它所有人都亲,她也知道他对她的那一面已是极真切,是他的畅然的笑里永远抹不去讥诮,他宠爱的叫她娃娃时从没有把两人做为同类。
他主宰她的世界,他的世界里却没有她。[霸气 书库 ·手机电子书…wWw。QiSuu。cOm]
可是看的越多想的越深她就越绝望,虽然自己听过太多关于佛的故事,念过太多关于佛的经义,却全然不能开解人世的混乱。
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袭上的时候,很小很小的她已太深太深的领受了人世的暗黑。
近于绝望,她于是问他:“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弱小和不堪的吗?”
他长久的沉默,转过脸去,却掩不住无数情绪的转换。
最后,深吸一口气,说:“不。”
她怔了怔,脸上绽开无限粲然的笑,禁不住欢乐的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想起来问他那个人或那些人是谁、又在哪里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不在了。
第一次,她知道,原来他也会有失常和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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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时候,她见到了那个让杨广承认失败的人。
虽然她再也不曾问过杨广,虽然她从没有见过那个人,可是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她就清楚明白的知道:就是他了——
那个让目空一切如杨广认输,必须承认人类的力量与价值的人;那个以存在反证了杨广力量至上观点,避免她和那些对残酷现实绝望而堕落冷寂的力量追寻的人。
那个人与她这些年来见过的所有出色男子都不同,在那些出色的人身上,看他们第一眼就会有一种强烈到让她终身不忘的气质袭上来,有很多时候,那样的气质甚至庞大而凌厉到在一刹那间夺去她所有心神,让她被震憾许久许久。
他却是极飘逸而素雅,浅淡的衣裳,浅淡的笑意,连存在的感觉都不给人哪怕毫丝压力的极之浅淡。
可是,一旦你看到了,便就再也无法将双眼和心神移开,因为看着他,你就走近了传说里的忘记一切尘世烦忧的仙人之境。
这世上,所有人都有着自己深埋于心不可被探察的隐密事,可若是人们能见着了他,就会发现能将自己心中埋的最深的那件事托出,坦诚在他的面前是一件多么愉快而幸运的事。
这世上,所有人都在心里存着许多解不开的疑问与郁结,可若是人们能见着了他,就会发现那些原本怎么也解不开的疑问与郁结原来那么那么的不值一提。
静静的看着那个人看了很久很久以后,心中就有了不尽的安然与详和。
于是,远远的,她向那个人深深的施了一礼。
那不是礼貌,是感激——感激他支撑起了她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