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果徐昙在这个时候选择退缩,那么不但将在本地缙绅面前颜面大失,还会平白长了王守仁的气势,割肉给县令便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
没有人会嫌地多财丰,徐昙自然也不例外。他甚至想过有朝一日将吴家踩在脚下,接收吴家的全部财产,让徐家成为华亭县独一无二的豪族。
但眼下,他显然陷入了危机。若是这个危机解决不好,别说独霸华亭县,就是维持原状都有些困难。
这处境,十分不妙啊。。。。。。。
徐昙咽了一口吐沫,定神道:“县尊有所不知,本县缴纳商税是全松江府最重的,便是排在整个南直隶也仅仅次于苏州府吴江县。”
明代江南手工业繁盛,素来有苏州绸,松江布的美誉。
这两样东西都是名冠天下的珍品,价格自然也就不菲。
苏州丝绸、松江棉布的大量外销给本地官府带来巨额商税,渐渐成了地方官府的财税依靠。
“那又如何?”
王守仁不动声色道。
徐昙咬牙道:“既然如此,土地便应该免税。不然没了本地农户种植棉花,谁去织布?没了这松江布,县尊相不相信,本县所收商税将十去其九!”
王守仁暴喝一声道:“放肆!你便是这么和本县说话的吗?”
一直温文尔雅的王守仁突然暴怒,吓得徐昙一个寒颤。
此时他不知道该不该去接话,只愣愣的站着。
“你方才说本县依赖农户所织绢布,这倒是不假。不过这和种植棉花分明是两件事。不管朝廷对这些土地免不免赋税,这利都落不在农户身上。朝廷收税,农户要缴纳绢、麻、棉布。朝廷不加税,自然有你们这些地主收税。区别只在于收税的人是谁。至于商税,虽然华亭县在全府乃至于南直隶都是收的较高的,但是还不够。本县这次便要更改商税,一改到底,绝不容情!”
这话自然是说给在座缙绅的。
这些人既是地主,又是富商,多重的身份决定了他们的立场。
缙绅们利用土地免税政策给出利差,向投献的农户收租,并压价收购佃农种植棉花的价格。
收购到大量棉花,他们再开设手工作坊,雇佣大量织工织布,将大量织好的棉花售卖到外省,从而赚取暴利。
乍一看来,他们在租田给佃农时似乎没有赚太多的利。但这实际上是为了给织棉花铺路。
唯有让佃农活下去,心甘情愿的为缙绅生产织布的原材料……棉花,他们才能获取最终售卖松江布的暴利。
可惜普通佃农无法看透缙绅的想法,被缙绅卖了还不知情,真是叫人唏嘘。
被王守仁戳破了心思,徐昙直是涨的面颊通红。
“当然,若是你们主动将侵占的土地交出,配合官府清丈。那么本县可以允诺,在商税的重新制定上会听取你们的意见。”
王守仁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隐约间有了软化。
原本在场的缙绅都已经绝望,现在却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对于他们来说,土地虽然重要,但经商贩卖棉布赚取的银钱同样重要。
如果能够二选其一的话,他们便会去选择后者。
道理很简单,虽然有不少农户主动将土地投献在他们名下。但实际上,种地所得的大部分粮食、棉麻还是落在了土地原所有者身上。缙绅当然也会收租,但这租子很低,远远比皇税低,不然这些农户也不会为了逃避朝廷税赋,多此一举的把土地投献在缙绅名下了。
对于缙绅来说,多了一成利不多,少了一成利不少。他们不可能真正侵吞这些投献的土地,因为这是乡族制度的依托,一旦毁坏整个县乡的统治模式也将随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