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不只是婆子们,就连李承焕的眼睛都张圆了。
锦言进来的时候,春晖堂的气氛十分古怪,连明甫和老太太都冷着脸没说话;徐姨娘见丈夫婆婆脸色难看,也就不说话;继母虞氏本就冷僻沉静,自然不多说一个字;婶娘林氏性情懦弱,虽然觉得气氛尴尬,却也不敢开口,匆忙喝茶掩饰;只有堂弟连立远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只不过小辈不好开口,就用眼神央求母亲打破僵局,林氏却只当没看到。
锦言心里低叹:“唉,这个家没有人愿意看见我呐!”转念又想:“他们不愿意见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愿意见他们就好了。”于是,眉眼里漾出笑容来,乖乖敛衽叩拜:“女儿给父亲请安,祝父亲身体安康。”说着,悄悄瞟了一眼连明甫,却见他似乎什么也没听见,眉头深刻成川,眼中隐有哀色。
锦言又给坐在连明甫身旁的虞氏恭声请安:“这位一定是母亲了,女儿给母亲请安。”虞氏搭在椅子扶手上的玉手轻抬了抬,嘴上“嗯”了一声。虞氏今天穿了一件绛紫衣裳,白色绸裙,头上单插一柄碧玉蜻蜓钗,一身清孤。相比之下,一旁的徐姨娘美则美矣,气质可就是踩着凳子够月亮——差得远啦。
锦言顿了顿,便微微转身,向坐在松木软椅上的连老太太拜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心里暗暗想,还好李承焕告诉她明日是祖母寿辰,可以让她嘴里卖个乖。
老太太鼻子里“哼”了一声:“沈家吃不上饭了吗?让你上我们连家讨饭来了!”
上辈子锦言第一次回连家,老太太也是这般冷嘲热讽,那时的锦言不过是顶了几句嘴,结果被她用龙头拐狠狠敲了一顿。锦言心想:祖母就是无坚不摧的玄铁双锤,要是硬碰硬啊,肯定落不着什么好。想对付祖母,还得顺着她来。这么想着,便柔声说:“外婆腊月里去世了,走之前叮嘱我一定要让我回家里来,说连家是诗书簪缨之族,祖母又系出名门,我若能学得祖母一分半点也是好的。”还没说完,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锦言郁闷,她果然不擅长溜须拍马,以后可要好好学习。
老太太闻言,忽然探起身:“你说你那老鬼外婆死啦?哼,死得好。”
锦言听祖母这样说她的外婆,一张俏脸忽然变色,哪里还能忍,刚要发作,忽听堂弟立远的茶盅“铛”地掉在地上,立远“哎呀”了一声站起,向连老夫人一拜:“孙儿淘气,给祖母赔罪,祖母不要生气啦!”林氏也连忙赔罪。这么一扰,老太太的表情也和缓些,锦言也生生压住了心头的怒气。
这时,陈嬷嬷突然缓缓开口向锦言道:“小姐,连老太太的意思我最明白啦,妻死夫前一朵花,沈老太太走的时候还有沈老太爷守在身边,可以说是天大的福分,像我这种孤苦伶仃活着的老不死,才真正苦命呐!”
连老太太一听,火不打一处来,连老太爷过了世有二十年了,这话里分明在讥讽她是老不死。连老太太一双锐眼狠狠望向陈嬷嬷,正值陈嬷嬷轻轻抬起头来,嘴边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讥嘲。这四目一对,连老太太的面色忽然变成死灰,握着龙头拐的手轻轻一颤,拐杖“咚”地倒在了地上。别人都以为连老太太是被陈嬷嬷的话气成这样,只有锦言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于是带着疑问望向陈嬷嬷,陈嬷嬷的头却早就低下了。连明甫方才已经觉得母亲的话太过分了些,现在又闹得这般局面,终于开了口:“言姐儿,你知道你娘当年为何要离开家吗?”
锦言回答:“那时我年纪还小,父亲和阿娘吵了架,吵架的原因,阿娘没有提起过,我只知道阿娘回了外婆家以后,再也没有笑过了,每天最喜欢做的就是坐在院子里吹一个绿色的笛子,后来才两个月,阿娘就得病去世了,走的时候告诉我,她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在连家的日子。”这些话都是些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