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郡王府的客厅,杨奇待侍女上过茶退下,这才环顾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德清民乱一案,关乎吴兴沈氏和宋家,证据确凿,其实可以定案了。但是……老夫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岳父大人请讲。”孔晟微微一笑。
“吴兴沈氏虽然难辞其咎,但沈氏在江南根深蒂固,与各方纠葛很深,老夫担心,若是将沈氏连根拔起,会引发江南动荡。所以,老夫建议只惩首恶,放过沈氏。只要沈氏不再抗拒土改,其实完全可以网开一面……”杨奇试探着轻轻道。
孔晟沉默了一阵:“岳父大人请继续说下去。”
“至于宋家,老夫知道神龙卫正在缉查盐漕,但是盐漕一事,由来已久,盘根错节,如果真要深挖下去,不要说江南,就是朝中很多显贵,都要被拉下水来。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年,盐漕流失,至少有三成是进了京去……”
杨奇的后半截话没有明说。流失的盐漕肯定大量进了京城权贵的个人腰包,包括太子李豫在内,都没有少从其中获利。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杨奇的意思。在德清民乱的案子上,袁瑛这些造反谋逆的魁首该怎么裁处怎么裁处,但对于沈氏却应该放一马。因为沈氏在江南繁衍数百年,嫡系旁系林林总总数万人,将沈氏连根拔起,会牵扯到太多人,而且沈氏的经营之力对江南影响深远,一旦沈氏彻底倒了,江南经济肯定会一蹶不振。
说白了,吴兴沈氏和义兴周氏是朝廷在江南盐漕的重要来源。用现代的话说,这两家就是绝对重量级的纳税大户,灭了这两家,江南经济就垮了。地方财政如果一蹶不振,哪有什么余力支持贡献朝廷财政?
至于盐漕,这肯定是远远比德清民乱更重要的大案,一旦如实上报,朝廷肯定上下震动。但说白了,流失的盐漕去向何处,在江南早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宋宁掌握盐漕与江南官僚权贵阶层和京城显贵共享这份利益蛋糕,如果抽丝剥茧挖掘出来,涉及牵扯的人太多,非常棘手。
其实这个问题孔晟已经无数次考虑过,在杨奇来之前,他已经初步有了自己的决断。
宋宁和宋家必须拿下,而且是不留任何余地。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但动宋家,以什么理由动宋家,却是值得思量权衡的。以盐漕流失为由,宋宁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但如此一来,牵扯到的人太多,恐怕就是到了皇帝的案头上,皇帝也会感到很头疼。
“岳父大人,沈氏的事,我也是这般考虑。袁瑛等罪魁匪首,可判斩首示众。沈氏之人,只惩首恶,放过其他。但勒令沈氏即刻从山南返回江南,若是再有半点不轨之心,休怪我翻脸无情了!”孔晟朗声道:“至于宋家和盐漕之案,我自有主张,先缓一缓吧!”
见孔晟听从了自己的建议,展现出从善如流的一面,杨奇有些高兴。他急急起身告辞而去,毕竟德清民乱也属于重大要案,有太多的事需要他这个江南地方行政长官裁夺善后,还要整理成公文上报朝廷。
宋家。
宋宁脸色煞白,坐在堂中一言不发。宋彬神色焦急,等待多时见父亲都不发言,他忍不住急急道:“父亲,现在可是满城风雨,都说孔晟要对我们宋家下手了,而且听闻神龙卫已经在查这些年的盐漕流失之事,恐怕我们……”
宋宁冷冷一笑:“那你说又该如何?这孔晟现在权势冲天,又是皇帝的女婿,杨奇那老东西也与他串通一气,他又掌控着数万江南军,我们能怎么办?”
“但是父亲,我们宋家可不能坐以待毙啊……”宋彬叹息道。
“你不用管了,为父自有主张。我儿,你速速去打点财帛行藏,万一这江南我们宋家真的待不住了,就只能逃出去,至少你要逃出去,给我们宋家留个后!”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