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魏老尚书还是陈爱卿的座师吧。正统年间,王振掌权,恃宠而骄、欺凌公卿,却独重魏老,呼为先生。
魏公端厚祇慎、老成持重,连王振都钦敬不已,我也正当亲自请益、聆听教训。
可我怎么听说,魏老未及面君,却很坚决地想要致仕而去了呢?”
陈循闻言,既惊且惧:皇帝怎么什么都知道呢,这件事情细究起来,可是好说不好听啊。没事找事的那个人是俞士悦,陛下您针对我有什么用呢,我招谁惹谁了。
朱祁钰就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陈循见躲不过,只得回道:“前日臣去拜见魏老,语之曰:公虽位列冢宰,然未尝立朝。愿少待,事在循辈。
魏老闻言,正色而对曰:君为辅臣,当为天下进贤才,不得私一座主。”
陈循说罢,抬头看向皇帝,见皇帝目光幽冷,深不见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微臣离去之后,魏老语人曰:‘渠以朝廷事为一己事,安得善终。’
因此是微臣之过,使魏老生出致仕之意。”
见陈循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没有隐瞒,朱祁钰方才满意地点点头。
陈循冷汗直冒,把里衣都湿透了。
这已经是皇帝极为严厉的警告了,把皇帝的意思用大白话说出来就是:‘你们私底下搞些什么小动作,我都一清二楚。
给伱们内阁那么多自主权,是让你们好好为朝廷做事的,不是让你们用来对付皇帝的。
别当我没有手段,只不过我平时懒得搭理你们而已。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还真以为我只会在家玩女人了。’
哎,陈循本来是想为自己的座师魏骥在内阁运作一个位置,结果魏骥不仅不领情,还指责陈循私心误国。
‘以朝廷事为一己事,安得善终’,魏骥对陈循的这句指责已经算是非常严厉了。
而朱祁钰逼着陈循自己将这句话讲出来,也是对俞士悦的回应。
这里面也有两个意思:一是,我作为皇帝,知道废黜太子会引发的后果。而且我一片公心,也不会以朝廷事为一己事。
二是,你们不能光要求我,不要求恭让皇帝。朝廷同样不是恭让皇帝一家的,大家安安生生的,那都好说,我也不会废黜太子。
但若是恭让皇帝一家再做出什么损伤大明根基的事情来,那可就‘安得善终’了。
朱祁钰的话外音,俞士悦同样听得明白,所以俞士悦一样是冷汗直冒。
见效果达到,朱祁钰向陈循吩咐道:“陈爱卿,你去安排一下,务必要劝止魏老。你和魏老商量个合适的时间,我要安排家宴,亲自向魏老请益。”
陈循连忙领命,心中却苦不堪言:自己这位座师可是个犟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情,八匹马拉不回来。自己就等着去求爷爷告奶奶吧,磕头都未必好使。
有大义名分在手,皇帝想拿捏一下大臣,那办法简直多到数都数不清。你们之所以觉得皇帝好欺负,其实只是皇帝懒得理你们而已。
朱祁钰可不管陈循心里有多苦,转而向王文吩咐道:“爱卿,拟旨吧。升都给事中林聪、叶盛为右春坊右中允;升给事中李侃、御史朱英为右春坊右赞善,以旌奖其直言敢谏。
此四人以后便专职负责辅弼太子。太子乃是国本,辅弼太子责任重大,诸位爱卿勉之。”
王文会心一笑,连忙领了诏命。
虽说四人升了官,但以后不再是科道言官,还可以上书,却不能再风闻言事。
而詹事府右春坊名义上都是太子属官,既然你们如此拥护太子,那升你们去右春坊,你也不算我亏待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