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玉笑著轉回臉來,發現剛剛被顧容景夾走的薑片又被他猶猶豫豫地夾了回來,一片被醬汁染成棕色的姜,在筷子中間步履維艱。
「……」
他嘆了口氣,把薑片夾走,換上一片竹筍,像是在安慰顧容景,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沒關係,不挑食,好養活。」
好養活的顧容景在師尊期許的目光下吃完了一小山的飯菜。
於是,當日晚上撐到半夜都沒能睡著。
第二日,等人到齊後,從閒日鎮出發回萬劍宗的法船便開啟了。
這艘法船比當初被面魁偷走的那輛明顯豪華許多,兩頭尖中間圓,通體都由黑紫檀木打造,重萬鈞。飛行時船帆高高拉起、被風吹得鼓起。甲板下做了個巨大的芥子法陣,乍看只有十幾間船艙,但進去後才會發現別有洞天。
船艙內每間房格外寬敞,一人一室,可容納上千人同時乘坐。室內配著暖閣、內房和十二道隔扇碧紗櫥,又備有紫砂茶壺兩套、紅木桌椅、淺黃床幔高腳床。床上擺著一套銀雲織枕被褥,牆壁裝點著一兩幅大家的真跡,僅僅是這一角就足以看出萬劍宗的家底有多殷實。
縱然是從前法寶靈石堆滿隔間的如意門,也沒有這樣奢侈浮華過,看得他一陣唏噓。
「小鳳凰說他們門中的尊法長老不擅修行、但擅金銀之道的時候我還有些猶疑,看到此情此景才知道他所言非虛。」
冼玉說著,順手拿了個軟枕靠下,感嘆道,「這樣大的手筆,想必宗門內更是群山而立,也怪不得求學的人都要踏破那萬山橋了。」
「萬劍宗,有你曾經的弟子。」
顧容景忽然道。
冼玉挑眉,「所以?」
他反應這樣直率,反而讓顧容景怔愣住了,憋了半天,「……你過去,會和他碰到。」
「那又如何?」冼玉淡然道,「說到底是他叛出師門在先,並非我對不起他。還是說你覺得我現在過得不如他,再見面時會難堪?」
顧容景微微點了點頭。
他知道冼玉在他和趙生面前很要面子,若是落魄時出現在對方面前,相較下落了勢還要遭人嬉笑,那場景光是想想,就已經不快了。
冼玉聞言失笑,嘆著氣摸了摸他柔軟的發,「你啊……」
他從醒來的第一天開始就接受了現在的如意門一無所有的事實,這也沒什麼好失意的。
師父把如意門交到他手中時,冼玉也才二十五歲,那時他雖是出竅期的修士,但師門也並不昌盛。後來如意門的風光傳奇,都是他在剩下的二十年裡一點一點積攢、打拼出來的。
說到底,他怒的並不是弟子們選擇離開,而是選擇在如意門風雨飄搖時離開,給了他最後一記重傷。
若不是小徒弟方淨誠給他留了一脈,方家又都是至誠之人,世世代代守著冰棺從不離棄,只怕……
只怕他會長睡不醒,直至身死道消。
好在現在他有趙生、有容景,已足夠了。
「有句俗話我曾經和趙生說過。」
顧容景微微抬頭,凝神專注。
「風水輪流轉,」冼玉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明日到我家。不到最後一刻……」
誰都不能稱自己是輸家。
寒天覆雪,陰沉大殿被漫漫的銀色掩蓋。殿頂的磚瓦長年累月受風雪所累,漸漸化成了一層解不開的冰。
四名魔修護法單膝跪在雪層中,他們在這裡候了足足五個時辰。
寒風料峭,來時還是一片結著薄薄冰霜的青石磚地,如今大雪已蓋過他們的腰身,風吹雪埋,不打眼看還以為是四個佇立著的冰人。
極北之地是世界的最北端,寒冷非常,哪怕是修為高深的魔修,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