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是趙生與方淨誠的轉世。
這生死簿由秦廣王審查,判官親筆撰寫,屬於『天機』,是不可以泄露給凡人的。白無常這兩句沒有指名道姓,也算是在職責之內鑽了個空子,賣了個人情。
聽到方淨誠轉世長壽,冼玉倍感欣慰,剛要再道謝時,那白無常已一臉不耐煩地拉著那黑無常消失眼前。
顧容景笑了笑,道:「師尊這下安心了。」
要說冼玉一生中最愧疚的人,想必就只有他這位前師兄了。好在前世結局雖然不圓滿,但今生幸福安康,好人有好報,這就足夠了。
冼玉抿了抿唇角,目光所及之處,看到前方一隻巨大的水台,四方小鬼駐守在旁邊,正中央還建了幾步台階。他神色微微斂起,忽然道:「倘若,我們等下跳輪迴台時出了差錯,真的投胎轉世……你當如何?」
「不當如何。」顧容景回答得很快,「既然是一同跳入這輪迴台,想必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孟婆湯未喝,我記著你一日,便去尋你一日。」
只要我還記著你。
冼玉眼眶微微濕潤,為剛剛對方撒謊受的氣也漸漸消了,他拉著顧容景的手,輕聲道:「你一定要記得我。」
不管是投胎轉世,還是飛升成仙。
這一刻,他不再是從前那個玉清道君,他只是冼玉,是個有欲望有渴求的人。自私一點也好,我希望你永永遠遠記著我,就如同我也記著你。
他們二人是命運既定之人,小鬼們自是不敢一腳把他們踹進去的,只能恭恭敬敬請他們上台。
墜入輪迴台、被流水包住的那一瞬間,此生種種忽然宛若走馬燈花,一幕幕浮現在他的眼前。倘若喝了孟婆湯,這便是生者最後的記憶,夢過了就都碎了,來世清清白白再過這一生。
冼玉夢到,一片漆黑的時候,大約是天地初始?又或是天道造就他之時的記憶。那時他沒有手臂和腳踝,不會說話,雖然沒有眼睛,但天地萬物都在他的視野之下。
他看到山河傾倒,宇宙靈氣迅速枯竭。
於是天道做了一個決定。
他以自然草木為身,捏出了一個小人偶,『望』著這個新生的人魂,為他許下心愿。
「你……要……守護……太平人……間。」
宏願落罷,他抽出一條法規注入這小嬰兒身上,方才有了靈魂。天道為這個縮小版的□□做了件衣裳,又捏了只臉盆,隨後選了一戶好人家路過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將臉盆連帶著孩子,一起輕輕地落入流水之中。
嘩啦、嘩啦。
……
醒來時,冼玉猛然翻身坐起,發現自己和顧容景被海水衝到了無人之境的沙漠上,黃沙漫天,他站起身遙遙望去,發現距離苦海很遠。
大約是酆都的閻王們都覺得棘手,叫這苦海把他們沖遠一點,別再不小心地把這倆祖宗召回來。
做了一場夢,冼玉疲憊得很,一時間都難以分辨現實。他撐著手臂望向天空,愣愣地發了一會兒呆,又忍不住偷看顧容景的側臉。
那海藻一般茂密的黑髮被水打濕還沒有干,濕漉漉地垂在他的耳鬢處,露出他高挺的鼻樑和深邃的眼窩。顧容景從一開始就長得符合他心意,大約是碧血刀剛造出來時,他作為天道的時候,看著就十分順眼。
顧容景的臉色被水泡得微微發白,眉頭緊皺,大約是想起了不太好的回憶。
是了,他們一同經歷過輪迴台,冼玉想起了前生,顧容景大約也是如此,他想起了還是一把刀時的記憶。
這回憶不算美好,但卻又格外深刻。
冼玉在旁邊坐了半個時辰,等到天快黑了的時候,顧容景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被夢魘住了一般,胸口劇烈起伏,看著都讓人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