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不全然正确了。他从来都不晓得有这么多女性会染发,直到战争开始,染发剂成了黑市商人手中的紧俏货,他才弄清楚这件事。契楠再次看着那个妇人,想着,也许那妇人比他刚刚想象的年轻,说不定跟他差不多年纪。很难说,战争到底让她老了多少?
她的双手各拿着一个四公升的水壶。她对契楠打了声招呼,看着桥面。“安全吗?”
契楠耸耸肩。“有对男女刚刚才过了桥,两人都没事。可是,谁知道接下来又会怎样?”
那个妇人看着他提着装水的容器:“你要到酿酒厂去吗?”
“对。”有那么一会,契楠在想她是不是要请他帮忙取水?不过他这念头还没消失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你呢?”
“如果到得了的话。山丘有点陡,所以我一直走走停停的。不过我应该到得了那里。只是我不太喜欢过这桥。”她又看了那座桥,接着又看了看山上。
“我想桥上应该是安全的。”他在想要不要问问她,对着山上看的理由。也许她清楚一些他不晓得的事。
那个女人没有回话,契楠感觉自己好像打扰了她独处的时间,虽然是他先来到这里的,这地方也不是什么私人的场所。不管怎样他也想离开这里了,所以他提起了水壶,最后再看一次这座桥。
“你要出发了吗?”她挺直了腰,这样问道。
“对。”他迟疑着,不确定她想要他帮什么忙,不过,她有什么要他帮忙吗?“你要不要一起走?你知道的,人多安全一点。”
她看来像是在思考他的提议。他则在想,他们两个人,谁的样子比较像被挑中的目标?然后他告诉自己,别再这样想。不该这样想。
“不用了。”她说,“我要在这里休息一下。”
他对她点点头,然后往街上走去。他很高兴可以独自行动。他不确定刚刚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场交谈,本质里有些事让他感到气馁。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走着,一开始是慢跑,后来又加快了速度。他的脚踏上了桥面,他知道现在自己已暴露在危险之中。他稍稍迂回了行进的方向,往右、往左,再往右,然后一条直线地往前跑去,企图让自己的步伐没有模式可循。行动的重点就是要任意地改变行径,但不可失去控制。有一回他看见一个男人,为了不被瞄准,而往旁边移动得太快,结果他绊到了脚,扭断了脚踝。他在街道上躺了好几分钟,才有人过来,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那时没有人开火,但就算有人开火也是正常的事。如果有人开火,那男人等于自己先帮狙击手做了大半的工作。
契楠的水壶互相推来挤去的,声音虽然不算大,对他来说却好像打鼓一样响,这让他感到害怕,让他以为有人在追捕他。他跑得更快了,比他认为安全的速度要快得多,可是恐惧伸出手紧抓住他,他没办法。桥的尾端就在眼前,他的脚却踢到了桥面砖石的裂缝。他几乎就要跌倒,不过他没倒下,他平衡了自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通过了剩下的路程,来到左边一栋可供掩护的小小建筑背后。
他坐在那里气喘吁吁,他的肺感觉又热又干,一直到他的呼吸慢了下来,他才又振作地自己站起身。他往图书馆的方向回头看,看见那妇人正看着他。距离太远,他无法看清对方,他在想那妇人一定正在取笑他。他现在明白,那女人一定把他当作白老鼠了,就像他刚刚让那对男女当他的白老鼠一样。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给了那妇人一点信心?还是让她更不愿意过桥?她并没有走出掩蔽物,看来,他自己并没有带给那妇人丝毫的信心。
第二章 契楠 二(3)
他面前是过去常光顾的一家餐馆,餐馆叫做“钉子户”。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这家餐馆原本在河的对岸,也就是在右岸,当年奥匈帝国在重整米丽亚茨卡河的河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