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环境道:"太公庄上所处地势不凡,人如置身在画中,清风高竹,山岩似铁,足以养性."太太公微笑道:"乡村陋野,哪里及得上北地一马平川,人材杰出."
两人闲聊了一会,留不取问道:"伯父唤我有事?"太公道:"原无大事,只是想闲聊而已.老夫已有七年未曾出山,不知山外气象,天下安危.你父一生生性耿直,为东林党清议包围.我早年跟东林党中顾,高等人私交甚好,后来却颇为不屑于清议之道.须知清议亦可亡国,因此圣贤书也不能死读,要往活处去读."他望着修流道:"子渐,这些话你务必铭记在心,人生立世,须得先学做人,然后读书.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修流点了点头.太公便要他去书橱上把刘心水的<<洗砚集>>找过来.修流翻弄了半天也没找到.太公叹口气道:"看来你小子平时还真没来翻动过老夫的藏书.难怪学问难以长进.这<<洗砚集>>在你兄长修涵处,你哪儿找得出来?!以后倘若不再好好用功,跟刘先生长学问,看我如何收拾你"
刘不取道:"伯父想翻阅家父的集中的哪一篇文章?"太公沉吟道:"老夫想请贤侄吟诵一下集中的<<出幽州行>>.那时令尊写作此诗时,虽身在朝中,却不忘关外危急.卿班之中,难得此公."
刘不取于是起身吟诵道:
"燕山日落风沙起,茫茫原野去无边.
不见壮士饮兵马,只见牛羊逐草烟.
渔阳鹰翔狼奔突,黑水箭飞草连天.
关山三百四十里,胡兵放马若等闲.
天地一线虏骑来,可怜长城复绵延.
锈剑悬置老雕虫,蓟北东望悲荒阡."
太公满意地笑了.他对修流道:"流儿,你可记住这诗了?"
修流说记住了.太公要他重新背诵一遍,他居然一字不漏地从头到尾背了下来.留不取见了,暗暗称奇.太公顾对刘不取道:"贤侄,老夫自知去日无多,今后子渐就拜托给你了."刘不取道:"小侄当勉力而为.我看子渐苗子好,悟性高,习文习武都有天赋,功课上应该没问题."
太公道:"你这是抬举了他.以后还望从严管教."刘不取应承了.太公便叫修流先下楼去.随后太公问刘不取道:"贤侄,你方从京师来,可知目下京中局势如何?"
刘不取叹口气道:"月前闯贼已然破了大同,如今正向北京进击,所过之处,势如破竹.众臣各执一见,全然没有破敌之策.皇上又执意不肯迁都应天府陪都.依小侄之见,皇朝大势恐怕不容乐观.京中卿士又争斗不休,令人心寒.家父几年前也是因为看透这些,忧心忡忡,以故郁郁而终."
太公长叹道:"老夫是眼不见为净.当年顾宪成等人东林与魏逆之争,尚有正气,如今卿班内讧,纯粹是为了私人声誉利益.党争祸国.你见过了我儿修涵,他一向可还好吧?老夫已有一年多没收到他的家书了."
刘不取道:"子深叔父老在哀叹生不逢时,却也无可奈何,终日在朝中两头受气."
太公道:"子深他生性刚强,为人耿直,这脾气至今未改,在朝中难免多得罪人,怕成不了大事.老夫如今最挂心的就是他.依他的脾性,倘若京城一破,他定然会以身殉难.他膝下现有一个儿子,好象是与修流同庚.另有两个女儿,至今还都在家中孝敬父母.也真难为他了."说着,眼中不觉有些模糊了.
刘不取道:"说来惭愧,小侄南下时,子深叔父欲将他的大女儿许配与我为妻,小侄不敢领命,便谢绝了.小侄自觉国家有难,自身又身世飘零,何以家为?只怕耽误了小姐的青春.望伯父不要见外."
太公默然半晌,随即颔首笑道:"贤侄果然有出息,你这脾气就跟令尊一样,老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