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吴三桂,霍地站住了脚步——直瞪着飘落脚前的那只纸叠燕子。
就只是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一端小事,却也把身边一干人等吓得不轻——刷地拉开了一个架式,四口腰刀,团团把吴王爷围在了中间。
宝二爷一枝独秀,身形轻转,翩如蝴蝶,绕到了吴三桂当前,极其利落地弯下身子来,由地上拾起了那只纸燕子。
楼上佳人恍然一惊,蓦地飞红了脸。
怎么也没想到,一时无心之举,竟然会招着了这个混世冤家,呆了一呆,赶忙缩回身子,砰!关上了窗户。
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给她的感觉大是不妙,显然是大祸临头了。
看着手里的这只纸燕子,宝二爷不禁微微地笑了。
抬起眉毛,跳过了眼前垂柳,直瞧向当前画楼,惊鸿一瞥的当儿,也瞧见了关窗户的那个人儿,一时心内雪然:“王爷——没事儿,是一只燕子。”
“燕子?”吴三桂挑动着浓而黑的眉毛,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是一只纸叠的燕子。”宝二爷上前一步,双手恭呈,“您瞧瞧吧!”
吴三桂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不觉为之莞尔。
他今年四十六岁,面如冠玉,虎额燕颔,卖相极是魁梧,因有粉面金刚之称,却是文经武略风流倜傥切切不可以莽夫视之。
打量着手里的这只纸燕子,他先就笑了:“这是谁……给我逗着玩儿?”
“回爷的话,是……”宝爷把身子躬下了一些,压低了嗓子,“是那个姓朱的大姑娘……”吴三桂怔了一怔:“九公主?”
“是九公主,”宝二爷仰起头来,脸上神态似笑不笑,“想是一个人闷得慌,闲着没事,还是知道您来了,给您报个讯儿,所谓的燕子报安……没说的……讨个吉祥!”
好一个燕子报安!
旗人都会说话,两个嘴皮子能把死人说活了,眼前这个宝二爷姓宝名柱,出身长白,乃是吴三桂封王之后,多尔衮专荐御赐,一身软硬功夫,万中挑一,真真可当得上是好样儿的,不只是一身武功了得,平常的交际手腕,举止应对,车前马后,看着主子说话,极尽圆滑为能事,吴三桂走到哪里都少不了他,诚然不可少离须臾。
明明是永历皇妹、九公主的身分,宝二爷却偏偏要称她朱家姑娘,俟到主子先说了,他才立刻改口,这些虽是极细微的小事,却可以自中看出他的言行谨慎,心思灵巧。
几天前简昆仑、向思思夜闯王府,曾动干戈,甚至宝二爷本人,在与简昆仑动手之间,亦不免受了内伤,说来应是一件大事。
这个宝侍卫偏偏就有本事,把消息封死了,不要说吴三桂本人不曾闻问,上房里连个丫鬟都不曾惊动,一切都在暗中布施,表面丝毫不着痕迹,就连宝二爷本人也是一样,里面还带着伤,外面一样谈笑风生,丝毫也没有疏忽了职守。
“说得好……”吴三桂一双炯炯光彩的眸子,不自觉地逡巡着,向着当前画楼望去。
“这是……”
“彩碧楼。”宝柱答得快,“为了九公主的安全着想,奴才与贝爷合计了一下,暂时移动了一下她的原来住处,搬到了这里住……”
所谓的贝爷,应当指的是九翅金鹰贝锡,也就是那一位人称七老太爷的。
干咳了一声,宝柱察颜观色,又道:“这里是王爷您的花园,闲人不敢进来……”
吴三桂频频含笑,说了个好,却是暖昧地道:“只是东院那边……”
“奴才知道,爷只管放心,”他说,“没人知道!”
东边院子又称日照阁,住着陈圆圆,自圆圆吃斋修道以来,改名日照观。虽说如此,她对三桂仍时有规劝,吴三桂独独对她还有一分顾忌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