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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3 / 5)

提高了声音压住他的哭嚎:“奶奶不会死的,奶奶不会死的!”

一时间,台坡上的梨树下,被他和奶奶弄得热闹非凡。

从此,祖母便更加疼爱他。祖母说:“我儿白面书生,日后是要做宰相的。”在祖母的观念里,“宰相”是最高级别的人生境界,尽管中国早已没有了皇上,但祖母偏宠谁依旧认定谁是做宰相的坯子。他感激祖母,因了祖母的期许,他宁愿多花一些时间翻开书本。他原本就是一个天才的孩子,八个月说话,一岁识字,五岁出头上学,过目不忘。然而,几乎是陡然之间,他的学习开始糟糕起来,竟然屡次把“太阳”写成“太阴”,差不多把所有带偏旁的汉字的偏旁写到绝然相反的位置。他实在不能不沉迷于无边的冥想,冥想不仅占据着而且扰乱了他的心智。偶尔,他也能察觉一点,便有些不安;但是,孩提的沉迷无法自拔,何况他的脑子里纠缠的那个关于“死”的问题仍在不断地膨胀……

夏天到来了,他以刮痱子的方式回报祖母。夏日的傍晚,他和哥将台坡上的禾场打扫干净,抬出竹床和条凳,并排放置在禾场中央。哥让祖母坐在竹床上,拿一把芭蕉扇立在一旁给祖母扇风,他便坐到祖母的背后,替祖母刮背上的痱子。祖母光着干瘪的上身,背上凸出两块弧形的肩胛和两排弯曲的肋骨,胸前则垂挂着两张Ru房的皮囊。祖母的身上一无所有,单是热出了一身的痱子。他有刮痱子的手艺,从祖母左肩处起头,由左及右,一个挨一个刮,刮完一排,再由上而下,一排一排地刮,就像在练习本上写生字。他刮得轻且巧,指甲尖紧贴着痱子的边缘,略带沉劲向下一刮,“嗞”的一声,一个痱子破了,不像他写字,老是划破格子,胡撇乱捺,鬼画符一般。“鬼画符”是狠狠勾着头把眼珠子挤到镜框上边看他的马老师的话。马老师那一副古铜色的“马脸”因此深深地烙在他童年的心中。

第一章 无法知道1(2)

太阳常常是在将要刮完最后一排痱子的时刻落土。此时,江汉平原天边的晚霞一派艳红,恣意扩散;在接近霞光的天空有两颗星星提前出现,不移不晃,待天边的艳红悄然暗淡之际,一闪一闪地清晰和明亮。继而,天上的星星多了起来,天空显得幽蓝而且空渺,离地很高又很近;而平原的大地见得更加平坦和悠远,以一种浓烈的幽绿会晤天上的幽蓝,带几分撩人玄想的神秘。鸡开始进笼,鸟儿扑棱了几下翅膀隐入林中,趴在竹床下的“虎子”不再“吼吼”地吐出舌头。再过一会儿,便有蛐蛐轻吟和蛙鸣四起,照例是一种掺和沙哑而坚毅的合奏,仿若以此表述这个地球上的生灵的欲念。每隔许久,老屋左近的公路上有汽车隆隆驶过,刹了那“欲念”的表述,搁下一派宁静。直到晚风徐来,轻柔地撩拂童年的心思。

他想起祖母讲的故事,便要求祖母再讲一遍。应了他的要求,祖母就用那没有齿音、也没有性别的声音再讲。事实上,他也知道,祖母能讲的就是几桩老话,而他,也不过只是想再次听一听那几桩老话,再一次地印证心中的某种臆想。祖母说,人老了就会死的,死了有灵魂飘出身子,能走,能看,会保护它的亲人……从前有个孤儿去京城赶考,进了考场,忘记带笔,这时,他的眼睛眨巴眨巴,忽然一亮,见到他爸的影子晃了晃,一支笔就滚到了桌面上……

他问:“那孤儿看得确切?”

“肯定确切。”立在一旁的哥抢着答道。

“为什么?”

“奶奶讲的。”

奶奶讲的大约便是真实。他当然也期望奶奶讲的是真实的,只是怎么就有些没有把握,眉宇间总会生出一个暗淡了时光的凝结。他不再说话,静静地任由脑子里出现那灵魂的飘出、走动……还有那孤儿的眼睛眨巴后一亮……一支笔的滚动!他想:这宇宙中该有多少看不见的灵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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