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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4 / 5)

、母亲、祖父、祖母,还有哥,他们有家,有房子,有黄狗虎子;他都上了小学,小学里有教室、有同学、有马老师——尽管他不喜欢他那样凶狠地看人……可他怎么会“流浪”呢?在他们珠玑公社,只有老贤木是在流浪。但也不是,老贤木在干一桩大事,很大很大的事,一定跟这个地球上的所有人都有关!倒是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在游走,无路径地游走,无边际地游走,无顺序地游走,甚至不知要走向何方——这是不是可以算作流浪呢?

阻挡记忆的门槛是母亲的|乳头。他亲身感受的时光由母亲的|乳头开始。他来到这个世上时,世上似乎并没有专门准备他的粮食,是母亲的|乳头供他度过了中国的“三年自然灾害”。他的最初的记忆是母亲美丽的|乳头和温暖的芳香,此前则是一派浑沌。据说,“浑沌”的那段日子是死人的岁月,但凡活过来的都是非凡之人。江汉平原有句流传至今的谚语:“憨子都在五九年饿死了。”他会听话后,家中的大人( 包括仅大四岁而自以为是大人的哥 )时常笑他吃了三岁的奶。不过,他们笑他的时候全都显示出庆幸的喜悦。从小,他便对全体有过“庆幸的喜悦”的人满怀亲切的情意。

也有过不快的插曲。祖母分明是一副菩萨心肠,一面勾着头看他吮奶,一面似触非触地摩挲他的襁褓,嘴里却叨叨地说:“我儿不烦,不烦这阳间。”母亲不喜欢听这种话,抬头狠瞪了祖母一眼,陡然起身去到房间,嘴里咕哝道:“这老婆子,说什么呢!”祖母见母亲这般反应,倒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颇为无趣,就闷闷地掌了自己不那么响亮的一个嘴巴子……

祖母的那个遥远的“嘴巴子”他不曾听到,却在此刻令他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但他依然昏沉地垂闭着眼帘,迎着明瓦的光亮,脱离于时光的这一面。

思绪继续踏着记忆的柔软走向灵魂。但思绪在到达灵魂之前,又遇着了一道分明静穆地存在却怎么也看不见的墙:他无法洞悉母亲肚子里怎么就有了他——而且就是他?他的思绪只能在时光的这一面凝滞。

有一个瞬刻,雪地里的老贤木冲他“嘻嘻”一笑,再度将那串长长的运算题抛扬在他的面前;他企图抓住那算式的尾巴,可伸手抓了空,那道算式旋即飘向空中,独自飘去了时光的那一面……他的思绪复又陷入杂乱无章、似有若无的传说与记忆。

一个落雪的黄昏,父亲在马老师的帮助下,拉着一辆板车,走出县城人民医院的大门。出门时,父亲最后望了一眼那扇见证他的青春身影的大门,踏上一条蜿蜒回到乡下的路。板车上堆放了一些家什,母亲捂着肚子坐在板车上。母亲的肚子里怀了他,纷扬的雪花将他们母子一层一层地覆盖。这是一次小小的迁徙,因为一顶“右派”帽子快要落到父亲的头上,父亲即刻申请回到乡下接受“思想改造”。马老师是父亲儿时的同学和朋友,便拉了一辆空板车去到县城……

然而,母亲的肚子里极有可能并不是他。在他们乡下,有一句歇后语:篓娃子怀娃——屁胎!

篓娃子是马老师的老婆,马老师虽然是识文断句的先生,其老婆照例被乡下人拉回到俗人中叫唤“篓娃子”。篓娃子很有些妩媚,爱笑,穿有花朵的衣服,男人们认准她是可以撩的而经常撩她,女人们则常常在她的背后交头接耳。篓娃子早于母亲数月第二次怀上了孕。虽然马老师和篓娃子结婚后生了马宏达,但据说马老师这回才坚信了什么,大喜过望,差不多哼了十个月的小曲,对学生们的态度也好得变了一个人。可是,篓娃子的肚子大了十一个月仍不见动静,马老师不得不打住小曲,用板车载上篓娃子,拖到区里的卫生院去。先是看妇科,医生用“听筒”听了听,让立刻转到内科去看。马老师立时脸上蜡黄,还想说点什么,妇科医生连连挥手:快去快去。马老师就心口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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