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做声,女的却抢着说,〃我们是'一堆生'①的!〃太亲热的字眼,竟在〃规规矩矩的〃航船里说了!于是船家命令的嚷道:〃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不管你'一堆生'不'一堆生'的!〃大家都微笑了。有的沉吟的说:〃一堆生的?〃有的惊奇的说:〃一'堆'生的!〃有的嘲讽的说:〃哼,一堆生的!〃在这四面楚歌里,凭你怎样伶牙俐齿,也只得服从了!〃妇者,服也〃,这原是她的本行呀。只看她毫不置辩,毫不懊恼,还是若无其事的和人攀谈,便知她确乎是〃服也〃了。这不能不感谢船家和乘客诸公〃卫道〃之功;而论功行赏,船家尤当首屈一指。呜呼,可以风矣!
①原注:〃一块儿〃也。
在黑暗里征服了两个女人,这正是我们的光荣;而航船中的精神文明,也粲然可见了——于是乎书。
1924年5月3日。
序
胡适之先生在一九二二年三月,写了一篇《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篇末论到白话文学的成绩,第三项说:
白话散文很进步了。长篇议论文的进步,那是显而易见的,可以不论。这几年来,散文方面最可注意的发展,乃是周作人等提倡的〃小品散文〃。这一类的小品,用平淡的谈话,包藏着深刻的意味;有时很像笨拙,其实却是滑稽。这一类作品的成功,就可彻底打破那〃美文不能用白话〃的迷信了。
胡先生共举了四项。第一项白话诗,他说,〃可以算是上了成功的路了〃;第二项短篇小说,他说〃也渐渐的成立了〃;第四项戏剧与长篇小说,他说〃成绩最坏〃。他没有说那一种成绩最好;但从语气上看,小品散文的至少不比白话诗和短篇小说的坏。现在是六年以后了,情形已是不同:白话诗虽也有多少的进展,如采用西洋诗的格律,但是太需缓了;文坛上对于它,已迥非先前的热闹可比。胡先生那时预言,〃十年之内的中国诗界,定有大放光明的一个时期〃;现在看看,似乎丝毫没有把握。短篇小说的情形,比前为好,长篇差不多和从前一样。戏剧的演作两面,却已有可注意的成绩,这令人高兴。最发达的,要算是小品散文。三四年来风起云涌的种种刊物,都有意或无意地发表了许多散文,近一年这种刊物更多。各书店出的散文集也不少。《东方杂志》从二十二卷(一九二五)起,增辟〃新语林〃一栏,也载有许多小品散文。夏丏尊,刘薰宇两先生编的《文章作法》,于记事文,叙事文,说明文,议论文而外,有小品文的专章。去年《小说月报》的〃创作号〃(七号),也特辟小品一栏。小品散文,于是乎极一时之盛。东亚病夫在今年三月〃复胡适的信〃(《真美善》一卷十二号)里,论这几年文学的成绩说:〃第一是小品文字,含讽刺的,析心理的,写自然的,往往着墨不多,而余味曲包。第二是短篇小说。……第三是诗。
……〃这个观察大致不错。
但有举出〃懒惰〃与〃欲速〃,说是小品文和短篇小说发达的原因,那却是不够的。现在姑且丢开短篇小说而论小品文:所谓〃懒惰〃与〃欲速〃,只是它的本质的原因之一面;它的历史的原因,其实更来得重要些。我们知道,中国文学向来大抵以散文学①为正宗;散文的发达,正是顺势。而小品散文的体制,旧来的散文学里也尽有;只精神面目,颇不相同罢了。试以姚鼐的十三类为准,如序跋,书牍,赠序,传状,碑志,杂记,哀祭七类中,都有许多小品文字;陈天定选的《古今小品》,甚至还将诏令,箴铭列入,那就未免太广泛了。我说历史的原因,只是历史的背景之意,并非指出现代散文的源头所在。胡先生说,周先生等提倡的小品散文,〃可以打破'美文不能用白话'的迷信〃。他说的那种〃迷信〃的正面,自然是〃美文只能用文言了〃;这也就是说,美文古已有之,只周先生等才提倡用白话去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