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肉汁便顺着我干裂的唇一点点的流淌而下。可惜我的舌头没了,不然我肯定不会浪费任何一滴。
大肆着嚼着,我抬眸看向那人,就像在吃他的肉一般用力。那肉确实很香,不同于以往吃过的任何佳肴。
吃完了,那人冷冷地看着我,继而说道:“东海鲛人,可活千年,食其心,可长生。然唯鲛人之心蕴剧毒,食心者皆自毙而亡。”
我笑了,这可真是有趣了。原来他给我吃的是鲛人的心,非死即生。运气好,我可长生不死,运气不好,我就被剧毒所杀。
果然,这鲛心下肚才片刻,腹中便传来一阵猛于一阵的绞痛,竟比先前所受的那些刑罚还要来得厉害。大颗的汗珠从我的额上渗出,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从身上一点点地被抽离,手脚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着,腥甜的鲜血不断地从喉咙口涌出,一口一口地向外吐着。
那人笑得张狂,我则在他的笑声中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那是种怎样的感觉,我说不上来,只觉得身处冰山火海中,忽冷忽热。仿佛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身体,唯有冷冷的灵魂飘荡在半空,俯视着自己所受的折磨。
这就是死吗……我,终于死了吗……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山林间的一处草地上,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
我眯了眯眼,勾起一抹笑。当年的那些事已经有多少年没出现在我的梦中了,如今竟又梦见了。
都说鲛人是神物,食了鲛人心却活下来的我如何也算是妖了吧。弑神自然要受罚,老天没有让我因剧毒而死,却罚我与天同寿,做个不死不老的妖怪,直至永远。
只不过,那时候,当我睁开眼发现头顶上那一片蔚蓝的天空后,我只知道我活下来了。新生的骨血和充满活力的身体,不复以往被折磨后的奄奄一息,我似有无穷的力量,使也使不完。连那条被割去了舌头也重新长了回来,宛如重生。
那个人以为我死了,将我弃之,我是否又该感谢他对我的厌恶还没有达到将我毁尸的程度。
鲛人的心果然如传闻所言,受再重的伤都能在一夕之间恢复,我知道,老天给了我一个复仇的机会。
二十年、三十年,当那个人垂垂老矣时,我却依旧青春如昔,顶着二十多岁的容貌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只是认命地闭上了眼。
杀光了他的子嗣,一如他当初对我与我的家人那般。沐浴在血海里,我笑得邪魅。
他的身上全是被我捅得血窟窿,却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指着我轻吐一个“妖”字。
可不就是妖嘛,拜他所赐。我笑得邪气,抬头望向天际,恰好见一星辰自东方陨落。
妖星落九天。
人生百年,我原以为自己因祸得福长生不老,却不知这弹指百年竟愈发无聊起来。没了仇恨的对象,少了相伴的爱人,长久以往只我一人,久而久之,竟连自己原本的名字和身份也给忘了精光。
为防人瞧出我的与众不同,每过一段时日,我便要自这喧嚣凡尘脱身,寻一处无人的清净处,静静度过余下的日子,待到那些熟识的人皆老去化土,我仍旧是以前那个我,提着壶酒,缅怀一下数十年前曾陪我一同疯狂的人们,如今不过是一掬黄土和一块石碑。
偶尔,我的生命中也会出现些与众不同的人。比如那个叫君落月的男子,比如那个伴在他身边的有趣女子。
有时候,旁观着他们的相依相偎,心里也会浮起一丝丝的动容与念想,但到底是痴人做梦一场空。这世上,到哪里去寻像我这种不老不死的妖怪来做伴。
直到那个同他的爹娘一样有趣的小男孩对我无心地说:“紫槐,为什么树树长大了,你还是和以前一个样。”我才惊觉,我在这里逗留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