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他那向来很有磁性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着,一面很有风度很有节奏地轻轻晃悠着脑袋。
鲳边酒楼的一众食客们纷纷附和着,随着苗克斋节拍一齐晃悠着脑袋。的确,谁不知道,苗克斋苗老太爷是猫镇上最有学问最有见识的绅士了。
“是、是看管北门的白文静说的,这、这几天他逢人便说……”一位律师打扮的狸花猫一面咕噜噜喝着鱼尾汤,一面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噗哧!”苗老太爷差点把老花眼镜气飞了:“就他的话你们也信?白文静,那小子学会咱们猫语了么?”
话音未落,便听得酒楼之下,传来一阵怪声:
“大家快逃吧,猫镇就要发洪水了!”
这声音当然是猫语,所以酒楼上每个猫都听得真真切切。
但猫语虽则是猫语,却怎么听怎么像狗吠。酒楼上的每只猫,不论是蓝领,还是白领,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白文静,一只总说狗语的猫。
据说他本是只父母双亡的孤猫,被路过猫镇的一只母狗领养了去,在狗村里长大成猫——或者,按照苗老太爷的说法,是长大成狗了;
后来,他回来了。
其实平心而论他长得还不错,雪白的肤色,长长的尾巴,湛蓝湛蓝的一双眼睛,如果站在那儿不动,相信镇上许多年轻母猫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过去的。
可惜只要他一说话,那掩盖不住的狗语口音就会让任何一个有教养的猫类嗤之以鼻;只要他一动,那左右摇摆的尾巴就会让任何一位有淑女气质的母猫避而远之。
于是谁也不去理他,于是他只好充当了镇北门白天门卫的角色——对于酷爱自由的猫镇居民而言,白天是应该在温暖的阳光下伸懒腰打呼噜的时光,而决不应该工作的。
“反正他和狗也差不多,就让他去做狗该做的差事好了!”镇上的长老们都这么说。
好在他似乎对这个卑下的差事很满意,好在他似乎很胜任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于是这些年来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就是他,这只说狗语的猫,居然预言猫镇将遭逢洪水之劫!
“接连三天了,他每天没事就这样喊,对碰上的每一个猫都反反复复说着这么同样的话。”
楼上的食客们终于忍不住哄堂大笑:就凭他,也想当预言家?还是先进扫盲班学好猫语再说吧。
苗老太爷剔着牙,迈着方布,不紧不慢地最后一个踱下酒楼。
虽然猫镇居民多数是自由职业者,但不论勤惰,大抵晚上总要去坐班的,苗老太爷是著名学者,又早已退休,自然可以更悠哉游哉一些。
“苗、苗老太爷……”
刚转下楼梯,苗老太爷的袖口突然被一只手拽住。
苗老太爷厌恶地甩了甩衣袖,却没甩开,不用回头,只听这狗腔狗调的口音,他也知道,这讨厌的家伙是谁。
“您、您是长辈,让、让大家快逃吧,猫镇、猫镇就要发洪水了!”
苗老太爷回过脸,把架着老花眼镜的鼻子慢慢凑了过去:灯光下,白文静那粉红色的鼻头,就像狗一般,轻轻地左右摇晃着。
“嗯。”
苗老太爷用最大的修养,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憎恶,很有风度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自己是有身份的猫,怎能和这个狗东西一般见识?
白文静的蓝眼睛流过一丝失望,他松开手,慢慢地走远了,夜色中,他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
“大家快逃吧,猫镇就要发洪水了!”
“这狗东西,把我的白衬衣袖口都弄皱了!”苗老太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胡须。
据人类的语言记载,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成为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