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时新短袄,系了一条粉红湖绉的百褶裙,便叫翠环陪着婉儿到她房里去宽下裙子,再回到饭厅来吃面。婉儿跟着翠环走了。倩儿、喜儿两个也和她们同路出去。
“二姐,看见没有?”淑华等到婉儿走出去了,马上对淑英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了一句。
“你说看见什么,我不懂,”淑英莫名其妙地反问道。
“婉儿的肚子,”淑华又端起面碗含笑地答道。
“三姐,你说啥子?”淑贞惊疑地问。
“我晓得,有喜了,”觉英得意地插嘴道。
“不要你插嘴!少爷家管这种事。真不要脸!”淑华生气地责斥道。
觉英吃完了面放下碗,不慌不忙地说:“那么你们小姐家就好意思管人家的肚子!”他噗嗤地笑了起来。
“四弟!你还要顶嘴!”淑英厌烦地大声说。
“算了,你们人多,我只好让你们了。后会有期!”他故意一拱手就自鸣得意地跑出去了。
“不晓得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淑华摇摇头骂了一句。淑英并不答腔。她手里拿着碗,眼睛望着婉儿去的那道门,低声自语道:“她以后该可以过点好日子罢。”
“好日子?二姐,你也太忠厚了。你想,那个老东西还有人心肠吗?……”淑华的话还没有说完,淑贞着急地在旁边低声打岔道:“三姐,快不要说,她来了。”淑华也听见了脚步声,就闭了嘴。
婉儿同翠环一面谈话,一面走进房来。淑英和淑华拉她坐在上位,仍然是一个人占一方。“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是不是几个人在那儿讲私房话?”淑华问道。婉儿微微一笑,并不回答。王嫂从厨房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饴子汤面,放到婉儿的面前。婉儿本来要从碗里挑出一半面来,可是淑华硬逼着她吃完了这一碗。她们一边讲话,一边吃,在桌上讲话最多的人是淑华。她把高家的大小事情都对婉儿说了。她和淑英都向婉儿问了好些话,可是婉儿回答得很简单。
她们离开了餐桌到淑英的房里去。淑贞说是有事情,要先回屋去一趟,就走了。淑华第一个在书桌前的藤椅上坐下,淑英和婉儿坐在书桌左右两端的乌木靠背椅上面。她们刚刚坐好,翠环就端了茶杯送来。婉儿连忙站起,说:“不敢当。”接着翠环又送了一只水烟袋到婉儿面前。
“翠环姐,我不会吃烟。你这样客气,真是折煞我了!”婉儿又站起来带笑地说。她又望着淑英:“二小姐,你看,她把我当成了外人,我二天不敢来了。”
淑英和淑华都笑了。淑英对翠环说:“翠环,你怎么想得到拿水烟袋!”她又对婉儿说:“你不要怪她。我们想念你,都盼望你多来耍。你看你半年多不来了。”
“二小姐说得是。婉儿姐,两位小姐都很想念你,”翠环带笑说,她走出房吃面去了。
“我们还担心你把我们忘记了,”淑华插了一句。
“哎哟,二小姐,三小姐,我哪儿会忘记你们?”婉儿笑着分辩道。“我没有家,你们公馆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会不想回公馆来?”她的脸色开始在变了,声音也开始在变了。“不过我现在是他们家的人,哪儿由得自己作主?今天若不是来给太太拜生,还走不出来勒!我昨天想得好好的:早些打扮好就动身。哪个想到我们那位老太太过场特别多。她一天单是洗脸梳头裹脚,就要两三点钟。六十岁的人了,那张起皱纹的脸,那几根头发,洗了又洗,梳了又梳,还要擦胭抹粉。从前没有我,她也过去了,现在偏偏要我服侍她。今天好容易把她服侍得高兴了,才肯放我出来。若不是她,我早来就见到太太了。”婉儿的眼圈已经红了,声音也有点嘶哑。但是她也只把眼睛掉向窗外过了片刻。她并没有流眼泪。她愤恨地加了一句:“都是那个老妖精害的。”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