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寒而似不容一物的目光转向我的面上,淡淡一扫而过,冷玄依旧是抱剑笔直立于原地,垂眸默然不语,全然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呃……此刻局势已定,相信不用片刻,北荑大军便会退走了。更何况这些北荑士卒尚未突过火线,这样的距离,立于石垒上绝无半分危险……”轻叹一声,我扯了扯嘴角平声静气地细细解释道。
唉,与这样只认死理冷木头说话还真不是一般的费力气……
“冷侍卫若仍怕失责,那么我也一同走上这一趟就是了。只是我这步力有限,为了省下时间,怕只得有劳冷侍卫再负上一程……”
“等在这里。”
漠然的声音冷冷响起截断了我很是认真的提议。抬头看去时,冷玄人已是飘出百步之外了。
呵,挑了挑眉,我低低轻笑了一声,看来不只是我一人对那次山谷间‘冻人’的经历印象深刻呢。
援军即至,自然军心振奋。高昂军号声响彻整个战地,石垒上檑石纷抛,箭弩齐飞,为数不多冲过火线的突荑兵也统统皆被牢牢压制在垒前箭射之距后。
左右看了看,我小心走出石壁遮掩的转角,蹲身至不远处一负箭倒底的伤兵前,简单地为他包扎了一番。
到了此时,想来于这里已不必担心安全,我本有意为触目所及的几个重伤士卒都暂时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可,不料刚刚站起身来,我却兀地感到一股森然杀机直直袭笼周身。
一瞬间,我只觉全身毛孔都仿似炸开了一般,寒意遍体而生。
缓缓而僵硬地侧转过身,我抬眸顺着那股森冽冰寒之感诧异望去……
已然淡薄的火光烟尘后,一席赤红火甲的身影依稀映入眼帘。直举的双臂间半人长的赤铁长弓,弓开满弦,长箭横悬,那泛着红芒的箭尖正遥遥直指于我眉心间。我甚至可清晰地感到那寒星幽烁的箭头幽散腾发的凛冽,透体而入,直渗骨髓。
全身都已似被牢牢锁定,身子再无法轻动半分,可我脑中却是一片的清明。
贺娄伽晟为何偏偏会注意到毫不起眼的自己?为何会举箭指向一个在他眼中应全然是微不足道的人?想不通,也没有时间容我去想。
凛冽的杀机笼罩全身,我从未有何时如此刻一般那样感觉到接近死亡,即便当初面向马贼挥出的长刀,也没有这般刺骨入髓的寒意。
冷冷的汗滴蜿蜒融进眼中,视野里那直臂举箭的男子瞬间模糊眼帘,我直直睁着双目,想要看清,却发觉自己竟是连轻眨双眼的力气都已无。
空茫茫里一刹间仿如地狱轮回。待到微朦褪去,那一片赤色从新清晰,如血残晖下那漆寒的一点仍是那般遥遥相指,未动未移……
心念急转,却只是一片怔然,隔得如此距离我自是无法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也自无法判断那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漫长的瞬间后,那绷紧的弓弦竟是一点一点缓缓收回,长弓亦一点一点慢慢垂下,而那道赤红的身影却仍驻马立身原地,依然未移分毫地直目望于我这里……直到,远处马蹄声已隆隆可闻,方见他举臂一挥,霍然调转马头急骋而去。
一阵紧促的军角声响,仍自发狂般向前猛冲的北荑兵士立时齐齐停住了步子,纷纷调头,有序地一拨拨向后撤去。大军合拢瞬间隐没了那赤色的一点。
我缓缓侧挪了一步,倾身靠在石壁上,脊背处传来的阵阵贴敷的凉意另我恍觉,身上那单薄的长衫竟是已汗湿成片。
抬起微微轻颤的手拭了拭额上细密的汗渍,我粗粗地喘着气,整个人一时仿若虚脱。
并不光是生死一线的恐惧,单只那笼罩周身的压迫,已足使人丧失全部的力气。好可怕的人!这种桀骜凛冽的气势让我不禁有种莫名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