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之幻境 玉 梳
已发表于文学集《城市上空的星星》,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社出版。
月 亮
我的言语藏在月亮。吴刚砍伐了亿万年的桂花树,是收藏我言语的地方。我的言语在吴刚下斧后的创痕里。斧头一次一次提起,创痕一次一次愈合,阿妈无法从创痕里提起语言给我。阿妈说我是月亮阿妈的孩子,来到人间是为了倾听,思想和观看,所以不用说话。“你看别的不说话的孩子,还听不见,你是特殊的”阿妈经常说。
阿妈给了我幻觉,梦里我抱只兔子在云里飘来飘去。我是个哑孩子。我听得见。除了不能发声,我与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我渴望说话。通过嘴巴的一张一合、牙齿的时隐时现发出动听的声音是多么奇异啊。一次月桂树的创口忘记了愈合,我的声音哗地一声就从九霄潜入了我的身体,我在伙伴们面前口若悬河。醒来,我不能喊一声阿妈,我的眼泪湿透了阿妈的头发,泪珠映出了好多个月亮。阿妈紧抱我在怀里。她的脸轻拭我的眼泪。阿妈的眼睛如春天月下的海子,我顺着目光潜入这片海子深深地扎个猛子就到了第二天。
我的家在大山的凹痕里。有人冲我喊哑巴,我为不能用语言证明自己是月亮的孩子不知所措。阿妈沉默地靠近我,从容和缓地牵我的手,穿过村边的竹林往山上走。阿妈的手是温润的。握住阿妈的手,我就掉进了大山的春天。与阿妈的手握在一起,我骄傲地认为自己真是月亮的孩子,我回头朝他们笑,他们顿感嘲笑月亮的孩子是多傻的事羞惭地低了头。阿妈喜欢牵我的手在坚硬的山脊上跑。磨盘大的太阳在松树上晃动,云海浮在我头顶,阿妈的笑声串在太阳的光芒上,碰触山上红色的山楂,在山下蓝色炊烟和金黄稻田旋转。大黄狗在山道上奔跑,草丛里飞舞大大小小的昆虫,它们的行动与阿妈的笑声合在同一个节拍。太阳下山,山楂的色泽变暗,我有短暂的忧伤。我知道时光易逝,自然会变样,我不会总是那么快乐。月亮升起来,我的快乐就来了。阿妈更喜欢带我坐在月色溶溶的山顶上。
我们在月亮里面,我们坐的地方,就是吴刚砍伐的那棵树,你的话就在山坳里,你听到山溪流动的声音吗?你听到树叶跟树叶说话的声音了吗?你听到阿岩吹芦笙吗?你的声音就躲在那些声音的后面,你不说,阿妈也听得见。阿妈轻搂着我抚摸着我的脸说。阿妈的话使我小小的胸腔阔大起来,飞翔起来,我展翅飞在月亮的边上,看见自己和阿妈坐在月亮里面,我们身下盘曲的山峦不过是吴刚斧下一棵朴古的老桂,我们坐在老桂的骨骼上,山坳是神人劈出的创痕,不过这创痕是不可愈合的,那创痕里有嫦娥用乱石投筑的民居,那里有个好听的名字,“望舒村”。我看着沐浴月光下的小村庄,那里确有声响交汇如同天籁。“知道吗?望舒是女神的名字,给月亮驾车的。”阿妈跟我说。如果月亮里真的存放了我的语言,那些语言都是阿妈传递给我的。如果山坳真有我的声音在流动,我希望阿妈听得见。我看着月光下的阿妈,记起阿妈念的一段文字,中有一句,面若中秋之月。这句描述的,就是阿妈。我有好多话要说,一群抢食的山雀在我的胸腔里活蹦乱跳,争先恐后,可我发不出一个音来,我急得头脑发胀,我的脸一定是通红通红的,尽管我最后只打算说几个字,“阿妈,你就是月亮”。我的第一句话一定是说给阿妈听的。
阿妈抱紧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能说话的阿妈和不能言说的我,都是有忧伤的。山风吹拂阿妈齐眉的发穗,阿妈伸手捋一捋刘海,将一缕飘在腮边的发丝理至鬓后,然后顺手从头上取下一把玉梳。
你看,你真是月亮的孩子,这是月亮留给你的信物。
阿妈领我进入月亮的神话,忧伤飘过月亮无影无踪像从来没有过一样。阿妈的神话是喜剧的,结尾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