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三次添加草料,马不得夜草不肥,牛不得夜草不壮。我跟随着方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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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披衣下炕,看着他点亮灯盏,跟着他进入牲口棚深处。骡子和马兴奋地摇头晃
脑,卧在栏里的牛,也一个个地站起来。
方六大爷为我示范。其实根本用不着他为我示范。我多少次见过我爹给我家
的驴和牛添加夜草的情景。我抓起筛子,先为骡马筛出谷草,倒入槽中,骡马拱
动着草,并不吃,它们等待着料和水。方六大爷看着我筛草的熟练动作,没有吭
声,但我知道他很满意。他从料缸里,舀了一铁瓢泡好的豆饼倒进食槽。尖嘴骡
子抢吃豆饼,方六大爷用料叉猛打它的嘴巴,它负痛昂头。抓紧时间搅拌,谷草
的香气与豆饼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骡马大口地吞吃草料,发出嚓啦嚓啦的响声。
骡子的眼睛在油灯照耀下,蓝悠悠的。但骡子的眼睛远不如牛眼深邃。我家的牛,
它很孤独,就像一个从外校转来的小学生。牛们都往这边歪着头,等待着新草。
我家的牛所处的位置很好,它第一个得到新草。那夜喂的是铡碎的豆秆混合着铡
短的红薯蔓儿,这是一等的牛草,营养丰富,气味芳香,而且,豆秆上偶尔还会
有未脱尽的豆粒。我哥领导着社员们革命时,饲养棚的工作照样进行。由此可见
方六大爷是个老实农民,他从来没在西门家大院里出现过,胡宾却像个眼镜蛇一
样,经常在大院周围转来转去。大院的墙上,经常出现揭露我哥老底的大字报。
大字报上的字很有功力,我哥一看就知道是胡宾的手笔。我用簸箕将饲草分发到
各个牛槽之中,牛们埋头吃草,声音连成一片。我在我家的牛前逗留片刻,趁着
方六大爷不注意,又添半簸箕草到它的槽里。我摸摸它的脑门,摸摸它的鼻子,
它伸出多刺的舌头舔舔我的手。它是全屯二十八头牛中唯一还没扎鼻环的,不知
道它能否逃过这一劫。
你没逃过这一劫,在大杏树含苞待放的日子里,春耕开始了。方六大爷领着
我和胡宾一大早就把牛拉到院子里,用扫帚扫去了它们身上的泥巴和死毛,好像
要向人们展示漫长冬天里的劳动成果。
虽然是杨七揭发了我哥的罪行,使我哥的主任被撸,并被戴上了现行反革命
的帽子,但主任的纱帽并没有落在他的头上。公社革委会任命黄瞳为我们屯的革
命委员会主任。黄瞳当了多年的生产大队队长,领导生产是行家里手。他站在打
谷场边,如同一位调兵遣将的大帅,给社员们派活。家庭成分好的社员,都被派
去干一些轻松活儿,那些坏人,都派去使牛耕地。我哥与伪保长金五福、叛徒张
大壮、富农伍元、烧酒锅掌柜田贵、走资派洪泰岳等人站在一起。我哥满脸怒气。
洪泰岳面带嘲讽的笑意。那些已经被改造了多年的坏人们,一个个神情默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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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田,是他们的老活儿,谁使用哪犋犁,谁使用哪两头牛都有定规。他们从仓
库里扛出犁,拿出套索,便各自去牵自己的牛。牛也认识他们。方六大爷叮嘱他
们:牛歇了一冬,筋骨疲了,第一天,悠着点,顺上套就行。方六大爷帮洪泰岳
搭配好了牲口,一头渤海黑阉牛,配上一头鲁西高辕牛。洪泰岳熟练地喝牛上套,
虽说当了多年的书记,毕竟是农民出身,动作倒也内行。我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