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君未还能如此理智地去思考问题,难为他拼了努力替她去分析。其实,一句再见就可以了。一个词就可以了。
房间冷如地窖。韩绮梅双脚麻痹。她理了理君未的衣领,把围巾拉拉紧,木然转身,对着门外说:“我走了……明天……来送你。”
君未站在绮梅的身后,吞吞吐吐:“能不能……让我……为你……在你身边……多呆一天?”
绮梅低头,紧闭双眼紧咬牙关,仿佛在抑制身体正在经受的剧痛,这样才能将痛苦的呻吟转化成平静的语言,“你可以多呆几天,但没必要为我。”
田君未呆立。
绮梅回头,看看君未,转身,挂好蚊帐,铺好被子,要离开。田君未萎顿地靠在门口。凌波中学的门都是低矮的,高大的身形也只能以这种姿态才可被逼仄的门框容纳。见韩绮梅要走,田君未并不让开,一只手抵着门框一侧,万分疲累地望着她,这个样子让她看见了罗萧田新婚夜的样子。她几乎不敢目睹田君未的眼睛,那双眼睛有茫然徘徊的愿望烧得她心痛,甚至不容许她有半点怀疑。她默默靠近,一双手缓慢环向君未。君未看到了最动人的容颜,那环在腰部的双手有天堂的旋律,巨痛深愁中漫过一片惊喜,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一个宁静谨慎的吻久久停驻在韩绮梅的额头,象要将一件珍宝小心植进她的身体,两行热泪亦无休无止,悉数滴落于韩绮梅的脸上。韩绮梅深知又温暖又悲凉的互慰即刻要结束,心底反而泛起一层无动于衷的漠然,那滚烫的泪水并未让她伤情伤别,难以言说的无限辛酸又让她哭不出来。似乎从一个虚空绵软的梦中突然醒来,她感觉他的嘴唇停在她的嘴角,当她缓缓侧过脸要吻住他时,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把一腔温煦的气息直接浇在她的嘴角,她真切地感到君未的气息经由嗓眼滑入胸腔。心脏忽而绞结的痛,眼泪亦喷涌而出。他已经移开。“没有遗憾了,谢谢你!”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韩绮梅退出一只手来,按住剧烈痉挛的腹部。
冬夜是如此漫长。
第二天,韩绮梅很早就去了田君未的住处。
校园一片荒凉寂寥,一些经冬的细小的野花在残雪里露着些凄艳破败的颜色。
绮梅去了三次。第一次去,门关着,像是住里面的人还没起床。第二次去,门虚掩,她敲敲门,没人应,进去,田君未床上的被子、围巾、手套零乱地散在床上。她叠好被子,却久不见君未。第三次去,已有人陆续起床,校园有了生气,田君未的门开着,床上被子已不见。
门上原来贴画的地方多了四个字:孤魂野鬼。
韩绮梅跑到车站,不见君未。
她回来,颓丧地坐在君未的床上。屋子里满地狼藉,四面寒风。
太凄清了,真不是人住的地方。往里初初一站,不寒而栗。眼前的场景太像乱世中荒弃的住所,难以想象这是有人久居刚刚离开的地方。有幽冥的暗影来来去去。目睹门板上“孤魂野鬼”四个绿色粉笔字,她恍惚已见君未孤寂的影子。
“哎——君未”,她低低地喊出了“君未”的名字。
韩绮梅起身要走,发现书桌的一个抽屉没有关拢,抽屉内紧靠外边放着一本书。
是《语文教学法》,君未在她去灵均中学应聘的那天送她的书。
书底下有一张纸,这张纸她也认得,就是她用来垫书的纸。
泛黄的纸上有龙飞凤舞的几行字:
时间让四季轮回
春天的故事
往往在
春天里掩埋
韩绮梅蓦然想起田君未初来凌波中学时快乐的样子,想起他那种没有生熟咸淡说话不分轻重的莽莽撞撞,看着眼前这隐藏着内心无限失望和创痛的文字,黯然泪下。
四季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