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謝陟厘端過來了一盅豬心蓮子蟲草湯,「大哥,這裡頭我加了黃芪當歸和豬肝,您嘗嘗看。」
風煊想:很好,她至少可以把「大哥」叫得很順口了。
若把「您」字改成「你」,那便更好了。
他如今也算是練出來了,能夠面不改色地喝完一盅加了豬心豬肝燉出來的藥湯,完了還可以說一句:「味道甚好。」
謝陟厘微笑了起來,油燈昏黃,人面如玉,溫潤的杏核眼裡汪著一層明亮的水光。
窗外風颳得有點大,有點風雨欲來的味道,但謝陟厘一笑,風煊便覺得整個世界都風調雨順,滿室生春。
只衝這個笑容,便是再喝一盅也無妨了。
但他不知道,謝陟厘看著他多吃些的歡喜和看著欄里的豬仔多吃些的歡喜是一樣的——只要吃得下,便能長在身體上,他就可以快點好起來了。
等到他康復回營,她便算是大功告成,也算是報答了他的一點恩情。
謝陟厘端了熱水來,如往常一樣擰好布巾遞給風煊。
這些事她原本要幫他做,但被他拒絕了。越是相處謝陟厘越發現風煊同別人不一樣,軍營之中層級分明,就連胡鵬一個校尉還要指使人給他打洗腳水的。
頭幾日風煊做這些還有點吃力,這些日子大約是那些藥膳有功,他已經可以完成大部分自理了。
洗好之後,謝陟厘扶他躺好,倒了一杯水放在他床邊,這樣他半夜口渴不必下床。
如此細緻小心,讓風煊心頭一熱。只想將這時光拉長一些,放慢一些,好多聽她說幾句話,哪怕只是這樣看著她走動忙碌也行。
「阿厘……」小羽的聲音從那邊屋子裡傳過來,「好——了——沒——有——」
風煊在心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小孩還真是每日到點就嚎,一刻不差。
「來啦。」謝陟厘朝外答應著,轉過臉來問風煊,「我這就給您熄燈吧?」
她已經端起了油燈,燈光映在她的眸子裡,兩簇小小的火焰在裡頭閃爍。辮子垂在肩上,光滑柔軟。
風煊的手指無比清晰地記得那髮絲摸上去是什麼感覺,更記得她的辮子散開來是什麼模樣。
這一刻當真是很想說不,但是很可惜他的身體太能扛傷,傷口癒合得太快,完全沒有說不的理由,只得勉強大度地頷首。
謝陟釐正要吹燈的時候,窗外陡然響起了一道驚雷,謝陟厘的手一抖,燈油潑了出來一點,燈芯滅在油里,室內陷入一團黑暗。
黑暗中響起一聲低低的驚呼,不是謝陟厘的,而是風煊的。
下一瞬謝陟厘就感覺自己的手被他拉住了,他的聲音低沉,語速飛快:「又燙著了麼?」
「沒有。」油撒在了桌上,沒撒在手上,但他的敏捷出乎她的想像,「大哥,您沒事吧?」
風煊這才感覺到傷口隱隱作痛,一口氣險險上不來,整個人都晃了一晃。
謝陟厘連忙扶住他。
風煊感覺到她軟軟的身體支撐著自己,鼻間又聞到了她身上好聞的味道,心中一盪。
窗外又是一道驚雷,醞釀了許久的雨水傾盆而下,雪白的電光照亮了室內一瞬,也照亮了風煊的腦子。
——沒有理由,可以創造理由。
謝陟厘重新點亮了燈,把風煊扶到床上。
風煊整個人像是脫了骨頭似的靠在她身上,垂著頭,微微皺紋,似是不勝無力。
要知道這位爺可是能清醒著拔箭簇的主,即使是在最虛弱的時候也要硬撐的人,此時居然露出這般模樣,讓謝陟厘大吃一驚,跟著緊張起來,「您您您怎麼了?傷口痛嗎?」
「阿厘——」那邊小羽又在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