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不?哎呀哥,来了也不说一声,过屋来呗!
不过屋了,也没啥事,就在这儿吧。
父亲虽说不常在家,家乡人的规矩他懂得的,知道做月子的女人屋里,男人进不得的,既便是亲爹亲哥,也得隔了门帘说话。
哥你这次回来有事么?
也就回来看看。
噢,你看看,正赶上我月子——你添了个小外甥。
一进庄就听说了。
翠,抱出去,叫你大看看。
说着话,一会儿翠出来,手上抱着个小婴儿。翠两手搂着,又拿小肚子扛着,小心翼翼的样子,小脸儿却是兴奋的,两眼炯炯地望着他,那样子竟就像这孩子不是姑生的,竟就是她生的一般。父亲赶忙接过来,草草扫一眼,是个很难看的小婴儿,紫红的,鼻子眼睛皱在一起,小老头儿似的。心想,二十几年前,自己出生时也这个样子吧?一想到此,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滋味。
忽儿门外一阵风,父亲赶忙叫翠,快把孩子抱进去,别叫着了风。然后,就对着箔篱子说,你看,我来时也不知道,当舅了,也没给孩子带啥。又问几天了?秀就笑了,说,你这个舅一回来就齐了,还带啥?他能有你这样的舅,也是福气了。老王昨天还说着,满月时待客,也不知你能不能回来哩。
俩人说着话,老王就回来了。
老王初为人父的样子,脸上的笑抑不住,又有点手忙脚乱,进门就说,嗨,还没进庄就听说朴真回来了,你不回来,过几天我也得派人去请你哩,正好,咱俩先喝几盅。
一会儿饭菜齐了,俩人就着几个小菜,还有婴儿的啼哭声,开始推杯换盏。
这老王因为高兴,就有些贪杯,一时间面红耳赤,话就放开了,有点不照板:朴真啊,你说,活着时再怎么凶的人,一死还不是一堆黄土?除了那改朝换代打天下的,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后,还能有几个人记得他?我说一句老百姓的话,人活着,活得就是眼下!现在不是批判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嘛?说句这话不怕再挨批判——叫我看,这话一点都不假!咱呀,过去是发愁吃不上,喝不上;后来又愁娶不上媳妇,落不下后代。如今,我媳妇有了,儿子也有了,跟你说句落后的话——我这些年,大小在乡里,方圆几十里老少爷们跟前,也算是个人物,虽说现在有点麻烦,可在咱乡下,也没谁咋着我。想想咱打老蒋那会儿,多少弟兄都死球了,啥也没落,咱知足了!朴真兄弟,说到这儿,也不是我说你,你该赶紧找个人!别再死心眼了!我和秀,都替你着急哩!
11、一痛决绝
我父亲原本就不胜酒力,那天因陪着老王,又被他多灌了几杯,就也跟着打开了心思,把多少年的心里话一股脑儿倒出来:这些年,我也不是不想找,可是柴妮她娘,我忘不下呢!
老王说,我前儿那个媳妇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要死要活地忘不下,一想到她跟我一个床上滚了几年,说死死了,心里的滋味也是不好受,可她死了,咱也不能跟她去,咱还得往前往前活不是?鸡也是一辈子,狗也是一辈子,当骡子当马也是一辈子。一辈子,谁不想往那好处活?别说她死了啥也不知道了,就是能看着,又咋着?你就说那蔡大牙,我知道你打那以后就不愿再提他,这些年,在咱河阳集,在咱县里头,那是最老资格的吧?背地里,你知道光女人他有多少?情愿跟他的有多少?叫他霸占的又有多少?口口声声,他英雄,他革命,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他?所以,你心里对他也别有啥,你不亏他不欠他,他死的一点也不亏!
老王说着又灌了一杯酒,秀姑听得他喝的那响声,就在里屋喊,好了哈,差不多了,不能再喝了。
老王说,早哩,俺弟兄俩到一起,你还不叫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