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沂听完她的话;眉头渐渐舒缓开来;阴霾已久的面色终于放了晴;深邃的五官被烛光映衬得愈发硬朗。“我信你的话。”他说道;三年如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字句。
赵瑗慢慢退了半步,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既是如此,我明日便去燕京。”
从朔州到燕京城;足足横跨了半个大宋。一来一回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战火肆意绵延。赵瑗给赵楷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要带回他的长史。赵楷抚平信纸时沉默了半天;最后吩咐小厮去挑一匹好马;他要和妹妹一同去燕京。
一个王侯、一个公主;突然从西部边陲去往最繁华的燕京;是一件很令人瞩目的事情。
大半个燕云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赵楷赵瑗身上,沿途官员一路奉承,将两人照顾得服服帖帖。赵瑗大笔一挥,明升暗降了好几个大官,将各个州府的主事东西南北对调了一遍。原本在涿州管事的,调到儒州去;原本在新州当大官的,调到燕州去……反正都是平调,要么就是升迁,被调走的人就算有怨言,也不会闹出多大的事儿来。
赵楷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寻了个合适的机会,询问赵瑗:“这是,要动手了么?”
“嗯。”
“那为什么要……”
“为了掣肘。”赵瑗答道,“很多时候,坏事的就是地头蛇。因为他们最不希望改变现状。”
赵楷默然。妹妹的政。治嗅觉,比他要灵敏太多。
郓王殿下与燕国公主一入燕京,立刻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赵瑗这回极为高调,日日穿着绛紫色衣袍巡街,引来了无数杀手。起先赵楷还跟着她胡闹一阵,到后来实在受不了,干脆窝在公主府里研习书画,顺带还将王妃和小世子接了过来,很有一番常住的打算。
赵瑗对这种鸠占鹊巢的行为表达了十二万分的抗议。
赵楷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把你嫂子侄子都接过来与你为伴,又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更容易成为靶子!”
“你本来就是要做靶子,三哥不过是替你将靶子做得更大一些。”
“但你的王妃和世子……”
“王府的亲卫也会跟着过来。”赵楷喟叹一声,“不瞒你说,官家这回下了狠心要动手。如今汴梁一片腥风血雨,我的封地也不安全,反倒是你的燕云十六州,还要清静一些。”
赵瑗一惊:“动手?”
“嗯。官家连着开了两年的恩科,春闱秋闱一场不落,甚至还要再开武举——虽然被枢密院给驳了——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官家要洗干净九弟的残党。相公们天天闹得鸡犬不宁,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门生。你晓得么,如今聪明一点的官儿,都想被外放到燕云这边来。”
赵瑗惊得无以复加。
这些日子她忙着斡旋西夏与辽国之事,很久没有去关注汴梁了。汴梁的血雨腥风,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等地步?
“所以年前官家才下了那道旨意,让你们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边关不乱。”
赵瑗听完,沉默了许久。
她早知道二帝之争不会这么轻易结束,不过没想到赵桓居然有这么大的决心。清洗康王余党是假,血洗官场才是真。估计靖康之变给了赵桓很大的教训,如今官场上的风气或可保证富贵皇华,但决计抵不过强敌入侵。
虽然现如今有一个岳飞、一个韩世忠,一个勉强可以算是固若金汤的燕云十六州,但是百年、千年之后呢?千年风骨抵不过一把屠刀,泱泱士子风。流,在蛮横的强盗逻辑下,彻底就是个笑话。
“制衡。”她喃喃自语。
旁边倏地伸出一只手,死死按住了她的口。“你疯了。”赵楷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连这种话都敢胡说,不要命了